咕咕也醒了,刚才的那个梦他还记得,心里有些哀伤,他站起来,看见头埋在咕咕羽毛中的柔丝,这个动作他自己也经常做。
柔丝看着咕咕,点点头。
因为在阿枯树屋相处过的那一段彼此孤独的岁月,咕咕与柔丝对彼此都有一份说不出来的感觉,即使,她是奴隶,即使,她是应该恨他的。
本恩就恨咕咕,他仇恨这个部落中的每个人,如果手里有刀,他会立即杀了咕咕,剖出他的心来,踩个稀巴烂也是解不了那仇恨的。但眼下的情形,咕咕对他还有用。
咕咕摘下了山壁上紫色的果实,在小石盅中捣碎,滤出汁来,端给本恩和柔丝。
这样的饮料昨天咕咕已经让他们喝过一次,苦涩的难以入口,但咕咕很坚持,本恩看着咕咕呼噜噜自己喝了一大碗,说:“先巫天天就吃这个?”
柔丝看着咕咕比划,说:“他好像是说,这个对我们有好处。”
本恩有些惊讶,说:“你能听懂他的意思?”
柔丝摇摇头,说:“我也不太确定。”
但事实是柔丝确实能明白咕咕的意思,这是让柔丝自己也解释不清的事,但有些事,就是无法解释的。
即使知道咕咕不会跑,本恩还是对咕咕扬了扬随手捡来的棒子,凶声恶气说:“你现在是我们的人质,明白吗?”
咕咕摇摇头。
柔丝说:“你听我哥哥的话,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咕咕点点头。
咕咕听不懂柔丝说的意思,但明白她没有恶意。
明不明白,原来是不在于语言的。
白天下起太阳雨来,阳光隔着雨丝,绵细伴着潮热。这是部落流传中灾难的前兆,洞口自天明起开始聚集起很多人,大部分是部落里的女人,她们是听闻先巫帕帕被奴隶劫持而来,一齐无声跪在洞口,仍雨丝溅潮头发。
女人们向聚集在洞口的乌鸦们抛喂食物,守卫的男人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实男人们的心里也是忐忑的,也想跪下,只是碍于头领的命令而已。部落与魔鬼的友谊建立于多年以前,流传在戈族还不是戈族,部落还不是部落的时候,那时候,所有岛上的人,都住在一起,兄弟姐妹一般,受到神的护佑。
后来,据说部落的先人发现了奥林亚,传说中神的使者。据说获得它的人,便能与神齐肩,站在天的顶端。这样的幸运引起了戈族先人的嫉妒,他们强抢了奥林亚,杀害了部落的先人。据说先人死时的怨恨化作一场热的雨水,唤醒了一个被封印的魔鬼,作为报答,魔鬼救活了他,给了他力量。从此形成了多年来一个海岛两大部落之间的鼎立。
据说神对于这样的对立也是无可奈何的,因为所有的人都是它的孩子,手心手背的骨肉相连,于是只能置之不理。于是,最终,得到魔鬼帮助的部落,在老头领多查这一代,歼灭了对手一雪前耻赢得了整个海岛。
但奥林亚,消失了。没有人知道那传说中羽毛赛过阳光,眼睛堪比大海的神奇之鸟,到底长什么样,有多大的能力,到底,拥有它的人,会不会变成神。
另一个说法是,作为继续守护部落的交换,奥林亚被送给了魔鬼。
因为魔鬼不是神,不会白白恩赐,所以所有的愿望,都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但神在谁也不知道的天上,神的恩赐属于奇迹,而魔鬼,属于等价交换。
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说,但因为从小的耳濡目染,部落里的每一个人,对魔鬼住着的先巫洞穴,从来都是敬畏不敢怠慢。
但现在,两个奴隶,绑架了先巫帕帕。
每个人心里想的都是,这两个孩子,一定都死了。
但先巫没有出现,乌鸦没有散去,乌鸦的翅膀仍然迸发着愤怒,翅膀在雨中扑打的声音震抖着每一个人的心,他们心惊胆颤望着那个已经燃成灰烬的草棚子,还有一路延伸的血的拖痕。那是呜呜留下的痕迹,群蛇合力将它的尸体拖走,不知道去了哪里,痕迹却留下了,不知为什么,就算雨水敲打,也没有丝毫掩盖。虽然没有人敢说,但人人都知道,这是头领的继承人森干的。
雨水在阳光下闪烁,依旧不大不小的下,女人们仍在乞求原谅,原谅什么她们也是不知道的,她们不知道的,还有看不见的未来。
这个时候阿沁在昏暗的房间里卜了一支卦。
她很久不曾卜卦,不知为什么,昨晚梦中的她镇定自若,但醒来后,这前奏一般沙沙缠绵热的雨水却让她一阵心慌。
她的三颗吸血石,被她藏在枕头里,是黑色的。
卜完的时候,雨停了,水汽还未散透,院中满树的知了已经开始闷头嘶吼。
石头们跳跃到阿沁的断腿上,在她溃烂的伤口上蠕动着,隐现越加紫黑的光。
阿沁在知了们一声声“死了死了”的喊叫声中倒在枕头上,说:“哭声将会掩盖大地了么?”
21,露珠
雨下了又停,太阳之后又起彩虹,这一切在洞穴中的咕咕和本恩兄妹并不知道。这个时候,他们正在探路。
咕咕被绑起来了,就在他一转身的时候,被本恩牢牢抓住,本恩喊着:“柔丝,快绑!”
柔丝的手有些颤抖,她说:“为什么要这样呢?”却还是手忙脚乱绑住了咕咕。
咕咕没有挣扎,看着自己被绑住的手,又看了一眼低下眼睛的柔丝,抿了下嘴唇。
本恩扯了下绳子,说:“这里没有出路,我们往里走,走到山洞的另一头去!”
咕咕听了拼命摇头,柔丝吸了一口气,说:“这行吗?不是都说,山洞里面住着魔鬼?”
本恩一把把咕咕推在前面,说:“所以才要他走在前面啊?他现在不是先巫么?”
本恩看了一眼柔丝,牵住了她的手,说:“而且,我们没有别的路了。”
咕咕不想走,本恩狠狠踢了他几脚,咕咕倒在地上,这时大乌鸦啊啊飞进来了,尖利的椽子朝着本恩就啄过去,咕咕“啊啊”的叫,本恩抵挡着哀叫一声捂住脸跪下,柔丝一声惊叫。
啊啊衔过了绑住咕咕的绳子,往洞外的方向扬着翅膀。
咕咕跟了两步,回头看着扑倒在本恩身边的柔丝,又停下了脚步。
啊啊扑着翅膀,看着咕咕不走了,于是丢下绳子,飞到了他的肩头,咕咕蹭蹭它,又伸出脚蹭蹭转在自己脚边的秃毛鸡。
本恩被柔丝扶着站起来,啊啊啄到了他的脸,伤口和眼睛离的很近,淌了不少血,看起来,就像眼睛流出血泪。
看着咕咕肩膀上神赳赳站着的啊啊,他拉着柔丝后退了一步,说:“你还不走么?”
咕咕的手被绑着,只能两只手抬起来比划,他的眼睛看着柔丝,柔丝看了半天,有些高兴的说:“哥哥,他好像是说,他想帮我们!”
本恩一丝疑惑的看着咕咕,咕咕对他一笑,露出大白的门牙,本恩问柔丝:“你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