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派说:“我记得从前有三颗,是红色的。”
阿沁握起手心来,说:“以前,你说它们是会跳舞的红宝石。”
又说,“它们和我一样,老了,有2颗,已经死了。”
阿沁看着阿派的眼睛说:“我让它们杀了人,它们活不下去了。”
阿派嘴角抽笑,说:“你让它们杀了人,它们死了,你还活着。”
阿沁也笑,说:“你看我的样子,是活着好还是死了好呢?”
阿派说:“还有一颗。”
阿沁静了一会,笑了,说:“你是想让我杀我的丈夫?”
阿派说:“阿沁,你没有丈夫。”
阿沁一声呲笑,说:“也对。”
又说,“我本来已经死了,再死一次也没有关系。”
阿派说:“我知道,只有在你死去以后,石头才会离开你。”
又说,“我也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你担心巨安死了以后,我会继续去对付你的儿子。”
阿沁抬头,眼睛里是一片寒幽,阿沁问:“你会吗?”
阿派说:“你先卜一卦吧。”
“卜什么?”
“卜一下,我什么时候死。”
阿沁望着阿派,说:“阿派,你快死了吗?”
阿派笑起来,说:“你高兴吗?我死了你的丈夫就没有威胁了。”
阿沁摇头,阿沁说:“你不是说了吗,我没有丈夫。”
阿派说:“我用我的命换你的,你就不用死,巨安死了以后,你可以回到你儿子身边去。”
阿沁一丝涩笑,说:“你明白,活着才是对我的惩罚,对么?”
阿派说:“不管怎么说,阿沁,这是你欠我的。”
阿派有一种病,她的母亲也有,她的母亲说,她的外婆家,每个女人都有。阿派母亲活着的时候,总是叹息:“我到了年纪,就会去找家里的人,你到了年纪也会,那个时候,我们就不用受苦。”她这样说,却还是伤忧,她伤忧着自己走了之后,阿派没到年纪之前的那段日子该怎么办。
但阿派的母亲并没有死于这场病,她死在禾族人的刀下,她本来可以不用死,因为部落之间的战争并不杀女人,女人们会被胜利的一方占为已有,成为奴隶。阿派母亲的死是为了掩护女儿的逃走,而那一个刀光剑影,神鬼共泣的夜晚,戈族大部分的女人都死了,有的是因为反抗被杀,有的则死在自己恐惧未来的亲人手中,还有一群老女人,一起聚齐在部落最大的苗圃前自杀,鲜血溅出来,染红了所有绿色的秧苗,被灌溉过的土地在绽放的季节意外开出了一簇一簇鬼脸一般红白相间夺目的花。这些花后来被禾族头领下令连根铲去了,因为它们原本应该是单一的纯白色,禾族人生怕花朵颜色的改变是覆盖了死去女人们的灵魂,于是,斩草除根。
但许多事,有许多种说法。
晚上阿派眯着眼睛沿着月亮的边框磨画,说:“其实说起来,你儿子也算半个戈族人。”
阿沁说:“怎么说?”
阿派说:“你逃来戈族的时候,即使是假的,但烙上了戈族的烙印,烙印是真的。”
阿沁抚摸上手臂,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印记,太阳和月钩的拥抱,她还记得热烫的烙铁烫焦皮肤时的刻痛。阿沁说:“照你这样说,禾族和你们,很久之前还是一个祖宗呢。”
阿派说:“是的,所以我们长的一样。”
阿沁说:“但你还是要报仇。”
阿派站起来,冷冷说:“没有前因,哪有后果?”
阿沁说:“你不担心你所做的也会引发后果吗?”
阿派长舒了一口气,说:“戈族只剩我一个人了,而且,我快要死了啊。”
阿沁说:“你不是说,我也算是戈族人么?”
阿派转过头,说:“阿沁,真要严格说起来,你根本就不是这里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前面写的是阿沁有3颗吸血石,后改为1颗,2颗用掉了,初稿前文暂时没时间细改,说明下,大家先往下看。
27,圆月之两个山洞
27,圆月之两个山洞
阿沁在阿派的山洞里做了个梦,梦见了曾经伺候她的老女奴。那是戈族幸存的几个女人之一,也是活得最久的,但还是死了。被巨安挖去了眼睛,灵魂飘在海上,永远不能停留,找不到自己的归宿。
阿沁看到她的尸体,鼓鼓囊囊的膨胀着,像一艘没有帆的船游荡,老女人凸张的嘴巴里爬出螃蟹来,爬到她裹着海草的几乎透明的乳 房上,伸扒着它的钳子,然后被一个猛浪击打下去。
阿沁听到老女人的声音,老朽的呼唤自己:“来吧!来吧!和在我一起!”
阿沁听见自己问:“你去哪?”
老女人哭起来,说:“我看不见,你做我的眼睛,带我回家吧!”
老女人的这句话让梦境外的阿沁想起松牙,但梦境里的阿沁却在喊:“可是我也不知道我的家在哪儿啊!”
“来吧!来吧!”老女人的声音像波浪,前赴后继的向阿沁涌来,一根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水草,忽然缠住了阿沁的脚……
阿沁在这一秒惊醒了,她看向自己的脚,才想起她很久之前就没有脚了。
这个夜晚,因为一场梦,让阿沁缅怀起她遗失的脚,并且,又想到了松牙,她想到对早对脚的记忆,就是松牙扶着自己学步,那是已经模糊甚至遗忘了的记忆,在这个夜晚却鲜明如昨日,阿沁甚至想起了松牙俯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好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阿沁从梦中惊醒,又再次睡着的时候,咕咕醒来了。
阿沁和咕咕在这一刻还不知道,其实他们离的并不远,阿派栖身的山洞在北山的这一边,而咕咕如今,就在北山的另一边。
北山没有人烟,是什么都吃的秃鹫们的老巢。
这个夜晚是月圆的日子,咕咕掐算着,如果在以前,今天应该是给奥林亚送食物的日子。但现在,自己和一个怪物在一起,怪物的家塌了,迸开了那道裂缝,石块砸上花朵的一瞬间,巨蛇呼呼接住了他们,柔丝的惊呼和秃毛鸡稀屎遍飞的鸣啼间,怪物抓住了他们,爬了出去。
风刮扇着咕咕的耳朵,恐慌临下,他才发现裂缝之外,原来就是先巫洞穴的顶端,怪物的脚踏出裂缝时,更多的石块陷落,再次堆积了一切,包括那条原本敞着一丝亮光的缝隙。本恩还在下面,还是巨蛇呼呼。咕咕不明白呼呼在探出头之后又掉头回去了,然后,被掩埋。或者也可以说,咕咕不希望呼呼既然不想出来,惊险万分的时候却还是探出了头,这种告别,再不会相见的最后一眼,就像死别。
咕咕不知道呼呼是不是还活着,在这样月圆的夜晚是不是还会有人给它喂上喝上一碗热血,还有本恩。
咕咕转头看向靠睡在自己肩头的柔丝,因为惊吓淋雨,加上哥哥的生死未卜,柔丝病了,烫热着身体迷迷糊糊,还有,那个怪物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