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咕咕和柔丝也在一个洞里,不是很大,有一些腥干的草堆铺着,也许从前是某个野兽的巢穴。
当天,怪物从山顶风一般奔跑,脚踏着流岩和火焰,有烟焦的味道滋冒而上,一大颗的水甩喷上了咕咕的脸,腥臭温凉,那是怪物的汗。随之,下大雨了。电闪雷鸣似乎让怪物不安,摇摆不定间,咕咕和柔丝被他搂在胸口,他们可以清清楚楚听到他胸膛中的哼鸣,那是一种接近狗呜咽的声音,但要磅礴低沉很多。
之后,一瘸一拐中,他们来到北山。北山没有受到流岩的波及,草木葱茏,怪物似乎很高兴,开始笨重的一蹦一跳,却没有发现躲避在闪电阴影中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
从前,阿枯在的时候,经常会自言自语说一句家乡话,他翻译给咕咕听,便成了一个故事:有一只老虎,到了一个不属于它的地方,被一群狗欺负。
咕咕问,那它为什么不离开呢?
阿枯说:“也许它没有办法走,也有可能,它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去。”
阿枯说:“为了活着,总要找一个地方栖身。”
大雨刮疼,秃鹫们为了食物,凶狠而来,翅膀淋湿了,它们迂回低旋的追赶,因为眼睛的结构,越博大的东西在它们看来越渺小,它们并不惧怕怪物的巨大,怪物在它们眼中,只是一只蚂蚁。
怪物被这些突如其来如影随形的鸟类骚扰的不厌其烦,他用一只手挥打着,却被一只又一只奋不顾身的秃鹫用弯钩一般的椽嘴剜破肌肤,啄去皮肉;一只胆大包天的秃鹫发现了藏在怪物胸口的两个小人,瞪着锐利的眼睛瞄准目标就直冲了过来,柔丝捂脸尖叫,咕咕抓着秃毛鸡只能闭皱起自己的脸,怪物把秃鹫一反掌掀飞,同时也被另几只一拥而上的秃鹫拉扯下背部的一大片皮肉,两道深的血痕参差斑驳,须毛沾粘着坠落,怪物一声怒吼,这一瞬间的颠簸中咕咕感到了怪物的颤抖,箍着他们的手臂却更紧了,然后,怪物拔起了一棵树苗开始扫向还击,并且很准确的打中了一只秃鹫。这让那群疯狂的鸟有了些忌惮,翅膀扑打飞得远了些,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威胁式的叫声,而乘着这空档,怪物一转身,跑了。
然后,怪物找到了这个洞。
这个洞不算大,怪物进不来,他把咕咕和柔丝放了进去,推在干草上,低趴着头看着他们,然后伸出手,毛糟阔大的手掌一把抹上两个小人的头,咕咕被重重揉搓了一把,倒在草褥上,觉得头很晕,而柔丝倒下去就没起来,她真的晕了。
怪物的头歪了下,手伸向柔丝,咕咕一下扑在柔丝身上,拼命摇头,怪物的头又一歪,鼻孔喷出了一口气。
“嗯。”咕咕听见他深沉古怪的声音,他看着他们,似乎想表达什么,咕咕仰头看着怪物的眼睛,闪烁掩盖在长须之间,铜铃一样,然后,眯起来。
怪物睡觉了。
怪物的身体在洞外,头在洞里,看着他的两个小人,入眠。然后,再也没有爬起来。
因为,这时候,余震来了。
山坡上滚落而来的巨石一下砸上了他的背脊,这一刻小山洞里也开始抖动,咕咕抱着柔丝和鸡,用自己的身体抵挡着洞顶上滚落下的小石块,他并不知道洞外面发生的事,只知道怪物又发出一声沉闷的“嗯”,然后伸出手掌,挡在了他们头上。
这是几天前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草稿上山洞与巨人的部分改了一点,网上还没改,有点出入但不多。
本文现在起日更,贴到完结。
28,圆月之月影
28,圆月之月影
流岩之后所带来的余震似乎很频繁,戈族的老房子有一大部分也因此坍塌,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这几天巨安开始带着部落里的男人们外出狩猎,女人们也开始采摘残存可以吃的植物和果实,每一天都很疲惫,但夜深人静,巨安还是睡不着。
他在想那个怪物。
先巫洞穴住着魔鬼的秘密已经是公开的,而关于魔鬼出逃,每一个部落人都是见证。
这些天人们瞧瞧议论着魔鬼的模样,“你看见那眼睛吗?是两只火球!”
“不,他没有眼睛!他的眼窝空着,里面爬着蛇!”
巨安静静听着这些带着臆想成分的对话,到第七天,他召集了大家。
他的表情很平静,说:“这些天太忙了,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大家,那天在山上,我们见到的那只巨兽,是一头大熊。”
面对人群一秒平静后即刻的议论纷纭,巨安摆摆手,说:“我见过它,很多年前它袭击过我,部落里有一个人还被它咬死了,我记得它的样子,除了毛长了一些,个子也更大了,但我认得出,就是那头熊!”
“可是,”一个青年叫起来,“我们看见它抓着人啊!”
巨安说:“是吗?你看仔细了,它抓着的是人?我怎么看到它抓着野兽呢?是一头鹿,应该是!”
巨安环顾一眼,说:“你们谁看清楚了?”
一整片的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再站出来说话。
这时,森的声音冒出来:“那么不禁打的,会是魔鬼么?”
然后,连窃窃私语也没有了。
再然后,大家开始干活。太阳很好,男人们出门,留在家中的女人们开始唱歌,有一些女人将捣烂的杜鹃花花汁做成油彩,涂抹在门户,栏杆,还有自己的脸上辟邪,完成之后望着碧蓝天空绵羊一样的云朵合掌叩拜,然后继续忙碌。
头领告诉众人,神无处不在,所以现在,女人们不用再等着时间,蹒跚上山,在蛇群的包围下祈求。因为山土崩塌,先巫山已经变成了另外一种形态,看不见山尖,也矮了许多。或者也可以说,那座山,已经不存在了。
这个夜晚,天上的月亮滚圆,被一丝薄云轻遮,像落在水里的影。这样的景象让失眠的巨安想起很多年前,一颗石子弹掷,砸了一池安宁,碎了月亮的影。
哥哥盘跳跃在母亲萝身旁,叫着:“妈妈,你看我丢的远吗?”
萝轻轻抹去儿子的汗,问挨在身边的小儿子:“安不去试试吗?让妈妈看看你的本事?”
萝一侧头间,蓬长的卷发碰到了安的鼻尖,阿嚏,他打了小小的一个喷嚏。同一时间,盘也打了喷嚏,声音很响,以至于安的那个小喷嚏,萝根本没有听到。
萝对盘说:“你看看你,一身疯汗,当心带病!”又说,“天晚了,我们回去吧。”
盘挽上了萝的手,萝转身将另一只手伸给安,说:“来,走吧。”
安抿着嘴巴将手递过去,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平静了的池水,碎了的月亮凝聚起来,母亲一样温柔的颜色,像在等待,可是,萝以为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
如今,月亮还在,月光一样的母亲萝已经不在了。至于那个声音总是超过自己的哥哥盘,巨安没有想到,这一生,还能与他活着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