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沁说:“不要这么说,阿枯,现在,我已经长大了。”
阿枯说:“当然,森都这么大了。但是,我还是很担心你。”
这个时候阿沁哼笑了下,这带着一丝不屑的哼笑是阿沁在面对巨安时常有的表情,这让躲藏着的巨安皱了下眉,他听见阿沁说:“老骨头都已经死了,你还担心什么?就算他还活着,我也是不怕的,他不会对我怎么样。”
顿了一会,又说:“听说,老骨头死以前,没有来的及说出他想说的话呢。”
阿枯说:“应该是,否则怎么会这么太平呢。”
阿沁呲一声,说:“就算他告诉了巨安,你当巨安能怎么样?他就是个胆小鬼!”
阿枯说:“你别太小看他了,他毕竟是头领。”
阿沁说:“那就试试,我来告诉他先巫洞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我们来看看他会怎么样?”
阿枯说:“你疯了,你不能说出来!”
阿沁舒口气,说:“说不说出来,那要看我的心情!”
“那要看我的心情。”这似乎已经成了阿沁的口头禅,巨安的新婚妻子狰狞死去的那个夜晚,巨安冲进阿沁的房间,阿沁也是这么回答他的:“怎么?你想杀我么?你可以试试。”
巨安真的有那么一瞬的冲动,但是他忍住了,因为阿沁是功臣,阿沁对那场战争的协助甚至超过了她生下继承人安的功勋,他不想给族人留下一个头领只会过河拆桥的印象。
巨安吼着:“你到底想怎么样?”
阿沁说:“我想怎么样,要看我的心情,我的心情怎么样,要看你的表现!”
巨安说:“阿沁,我们是不可能结婚的!”
阿沁凄然一笑,说:“好的!”
这个时候,巨安躲在窗外,更加觉得这个自以为聪明只凭心情说话的女人愚蠢之极,但他更关心她口中的秘密,巨安忽然发现,似乎每个人都知道些什么,却只瞒着他。
房间里,阿沁说:“其实,老骨头很幸运,他想告诉巨安,但又不能违背老头领的命令,所以,干脆在那个时候断气,对他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阿沁说:“你说,以后,我会不会像他那么幸运呢?”
阿枯说:“你不要瞎说,你要记得,你还有你的儿子呢。”
阿沁笑一笑,说:“是啊,我还有森。”
那天巨安默默看着阿枯下楼,柔软半灰白的头发披在肩上,这是与部落人又一个不一样的地方,老骨头死的时候喘息着告诉他:“还有阿枯,你别看我一直和他不对味,其实,阿枯是个软心肠的好人,可是,他知道的太多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而这个夜晚,巨安因为再次见到哥哥盘而想起了老骨头,他忽然发现,无论是不是有隐瞒,老骨头说出口的字字句句却都是为了他,世界上能够这般对自己的人似乎只有他一个,这样后知后觉的了悟忽然让巨安涌起一阵酸楚,虽然他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只是互相利用。
回忆就是这样,主观,屏蔽,哀伤。
而关于盘,在见到怪物的那一瞬巨安已经认出了他,但盘似乎已经认不出他了,这个时候巨安已经确定其实盘一直还活着,盘确实就是料想中先巫洞穴里藏着的秘密,但盘是真的认不出自己了还是伪装的,巨安并不能肯定,只知道他的亲兄弟跑过他的身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还记得小时候,盘很喜欢木刻,有一次,盘刻了一只老虎的手环,拿去送给父亲多查,多查说:“啊,这是一只小老虎,你自己留着吧。”
盘说:“那我送给安吧!”
多查说:“盘,你记着,一座山林里只能有一只老虎。你如果想送给弟弟,就再刻个别的吧,比如,鹿?”
30,圆月之最后的圆月
30,圆月之最后的圆月
咕咕被卡在小山洞里的第三天,做了一个决定。
他杀死了秃毛鸡。
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咕咕为此泣不成声。
秃毛鸡已经不行了,蔫歪着死的时候几乎没有挣扎,咕咕找了一块石头,用最大的力气一下砸扁了它的头。
然后,无法抑制的失声痛哭。
一边哭,一边把一滴滴的鸡血灌进柔丝干涸的嘴巴。
柔丝的病越来越重了,已经瘫软的没有意识。
咕咕拉锯子一样怪异的嗓音让昏沉着的怪物醒来,他的手伸向咕咕的方向,喉头蠕动。
咕咕举起秃毛鸡汩汩淌血的脖子,放在怪物的嘴边。
怪物看着,只舔了一口,又把死鸡往咕咕怀里一推,闭起眼睛。
咕咕拔了秃毛鸡的毛,撕下了一些淋漓生肉,给自己和柔丝都吃了一些,这是他这一辈子最不想做的一件事,但他知道,如果自己死了,柔丝也活不成。
缓和了几分饥饿之后,咕咕抱着柔丝,望着怪物手臂空隙处的一点夜光,想象天空上圆月的模样,这个时候,怪物忽然猛烈一动,把咕咕吓了一跳。
接着,一件让咕咕震惊的事发生了,他听见了怪物的歌声。
这本是接近兽吼的声音,没有旋律,就像丛林中的狼哭,但咕咕听出了里面断续的语言,虽然含糊不清,但还是可以听出,那是部落的语言。
一遍遍,低沉着传扬。
只有一句话:有一个地方,没有疼痛,爸爸带我去,去找我的妈妈……
咕咕伸出手,怪物的一大颗眼泪落在他的手心里,他不明白怪物怎么哭了,他猜想怪物应该是没吃饱,舔干净手上的泪水,他扯了一些鸡肉,想了想,又扯了一片,递给怪物,但怪物却偏过头,只是径直唱着他颤抖着的歌,咕咕想不通这是怎么了,那是因为,他看不到外面。
山洞外面,一整群的秃鹫占据了怪物的身体,怪物的两条腿早在前两天已经被啄空的只剩骨头,如今,贪得无厌的鸟群爬上了他的背,正在分食他的剩余的部分,怪物的一只肾脏被活生生扯断揪出啦,被几只才学飞的小秃鹫临空挣抢玩闹着。
北山的另一边,阿派猛的醒来了。
阿派问阿沁:“你觉不觉得,风声有些怪?”
阿沁躺着,眼睛却张的很大,阿沁说:“像有人在唱歌!”
阿派拿上弓箭,说:“我出去看看!”
“阿派!”阿沁说,“小心!”
阿派回头说:“如果我现在死了,就没有人逼你去杀人,你难道不希望我再也不回来吗?”
阿沁说:“没有人能逼我。”
阿派到达洞口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秃鹫的数量太多了,她只能躲在一边静观其变,天初明的时候,鸟群终于散去,阿派走上前,看着眼前血肉模糊巨大的骨架,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然后,她听到一阵骇人的哭声。
是洞里的咕咕。
咕咕发现,怪物的毛不动了。
怪物的呼吸很重,睡着的时候,脸上的毛须会被吹起,但现在,是一派令人害怕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