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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世姣莲(56)

夕莲牙关咬的生疼,略松了口气,腰部顿时传来断裂般的疼痛,她惨叫了声,再也憋不住的泪汹涌而出。昭颜出人意料要冲进去,福公公吓得扑倒在地抱住他的靴子,“皇上不能去、不能去!妇人血气冲国运啊!”

昭颜迅速从靴子中把脚给抽了出来,疾步冲进了帷幔。

夕莲看着他,双目通红,脸孔抽搐了一阵,语气骇人:“你……都对她做了什么?”

昭颜握住她一只手,这么长的故事、这样曲折的阴谋,他要如何解释给她听?他只是傻傻看着她答:“她、是太后的人,我只是……问了她话而已……我无心的……”

“你逼问她?”夕莲的面容因痛而扭曲。韦娘是卢太后的人,恐怕是自己泄露给司马昭颜的吧?是她说了那句诗,让司马昭颜脸色突变!他们生来就爱为权力争夺、为何要将韦娘扯进去?!她腹部一阵痉挛,却狠狠地忍了下去。

昭颜揽住她的肩,轻唤:“夕莲,孩子、孩子重要!”

夕莲发疯一般吼叫:“谁要给你生孩子!混蛋——!”

她一激动,浑身血脉喷张。

“快出来了!能看见了!再使把力!”

昭颜扳过她的脸,嘶声吼道:“朕、命令你,用力!”

夕莲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下去,血流如注,顺着她的嘴角、下颌、淌满她的胸襟。昭颜笑了,她若想要他的血,尽可拿去!他体内的血全是因她而热,恐怕流尽毕生的血液也换不回她的原谅……

“啊——!”夕莲终于熬不住这个新生命的迫切出世,就像是从自己身体切割出去了一部分撕心裂肺,但剧痛之后却是一身轻松。

她没死,孩子是酱红色的,还在哇哇大哭,她愣愣看着昭颜欣喜若狂抱着丑丑的婴孩,高声呼喊:“是皇子!皇子!”

帷幔外头响起一圈热烈的恭贺声。

就这样,生命来得如此快……她侧头望向观星台的方向,韦娘的血还没凉透,他的孩子就带着满身的罪恶诞生了!

昭颜一只胳膊还在淌血,他轻轻捧着婴孩送到夕莲跟前,“抱抱他吧。”

夕莲盯了孩子一会,眉梢轻颤:“拿走,我不想看到他!”

昭颜愣了一会,将孩子交给奶娘,侧头对夕莲轻声说:“韦娘、朕会厚葬……”

听着他的脚步走远,夕莲无力垂下头,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晦暗的眼里闪出一丝刀光剑影。

夜空一声轰隆巨响,雷雨将至。

残赌

曦儿,你母后不是不疼爱你,只是她在生父皇的气,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哄她开心啊……

司马昭颜轻轻推着摇篮,这孩子,长了双和夕莲一样的眼睛。自从韦娘死后,昭颜有了心魔,他觉得在韦娘的尸首旁边出生的孩子会不会携带了她的怨气?她的魂魄也许一直不肯散去,死死守在这,不让他的孩子好过。

不,韦娘,朕知道你不是歹毒的女人……朕内疚。

他颤抖的手指触到韦娘的牌位,黄浊的泪无声滑下。他不想得到这样的结果,韦娘有苦衷为什么不能对他讲?为何要用这样激烈的手段来反抗?她怎么舍得夕莲、怎么舍得让夕莲痛不欲生!

“不许你碰她!”

昭颜收回了手,天窗惨白的光线照在他明黄的龙袍上,褪去了所有鲜艳的色彩。

她问他那日在台上都说了什么,他沉默。于是夕莲搬出了寝殿,住进韦娘的旧室。

韦娘出殡了,月子坐完了,她却依旧披着满身白色,只是嘴唇的淡红能看出她血气不差。

昭颜没有转身,只是那样站着。直到脸上的泪痕都干了,他才机械离去。一个月了,他们没有正视彼此一眼。是不是这一生都要这样过?

这时候的夕莲花开得最灿烂,却再也无人观赏。

权相府传来权相病重的消息,夕莲愕然,父亲身体一向好,怎么突然就病重了?

夕莲刚坐上辇车,远远传来婴孩的啼哭声,她的心好似被什么揪住了,探着身子凝望那个方向。曦,对不起,谁让你是他的孩子……

欧敬之卧病数日,听见夕莲的声音才打起几分精神,支起身子来倚着床榻。闷热的天气,他却盖着厚厚的锦衾,还觉得冷。

“父亲,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了?大夫都是干什么的?”

欧敬之望着她一袭苍白的衣裙,痛心叹道:“夕莲,这是做什么?”

夕莲勉强笑了笑,握住父亲的手:“没什么。父亲,你是不是也想念韦娘?”

欧敬之的表情忽然滞住了,这来势汹汹的重病、是不是韦娘给他的惩罚?这些天来,他总是梦见郁郁葱葱的山林中,一名精灵般的女子发若流泉、衣若蝴蝶,她一笑的温和,令山水都沾染了柔软的颜色。

他曾对她解释:清玮,可惜我最先遇见的那个人不是你。

她却含泪浅笑:没关系,我唯一遇见的人是你,这就够了。

留她在身边,他如何能抵挡她的柔情?这样一个体贴的女子,只因为执着于曾经无意犯下的错误,宁愿牺牲一切来成全他们。他不止一次对她说:清玮,你叫我情何以堪?

她笑的很坦荡:我想看你们幸福。

其实他知道,她的心一直在滴血。她最后回府的那一次,明明就昭示着她选择的结局,可是他怎么粗心到没有发现?原来那几日的缠绵,竟是她留给他最后的记忆……是他们逼死她的,是他们活活逼死她的!

“父亲?”夕莲发现他眼眶里噙满了泪。

欧敬之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无力念道:“这香,还是她制的。”

夕莲侧头看着青案上的香炉,轻烟未断,人已绝。

夕莲喏喏答了句:“韦娘制的香尤其好。”

或许悲痛到了极点,是哭不出来的,夕莲麻木应付着一日日流走的时光。看着父亲眼角的哀恸,她忽然恶狠狠说了句:“我会让他得到报应!”

欧敬之一惊,按住夕莲,“你在说什么?”

“司马昭颜,是他、逼死韦娘的!若不是他将韦娘叫上观星台去问话,韦娘不会……”

“夕莲!”欧敬之厉声打断她,“是是非非并不是那么简单,即使你亲眼所见也未必是真!我不希望你卷入这些事,不管太后、韦娘、皇上、或者是予淳叫你做什么,你都不能盲目听从,凭良心、做事要凭良心!”

夕莲神情激动辩驳道:“凭良心,韦娘做错了什么?司马昭颜认定她是太后的人,就可以这样草菅人命?”

欧敬之凝思想了会,宫里传言皇上逼死韦娘,恐怕也是别有用心放出来的谣言。他若查出真相来了,应当极力保住韦娘才是。欧敬之对夕莲摇摇头,“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他似乎又觉得不该对夕莲说这些,遂闭了眼,“韦娘和我说,皇上对你很好……恨比爱更辛苦,夕莲,好好照顾小皇子,起码你能过的开心些。其他事,都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