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难逃(21)
阮少游攥紧拳头,知道嵇宜安是让他别掺和太深。
“副帮,后头云南的铜船过来了,钱帮长上官船交涉还没回来!”外头船户又喊了声。
“给他们让路!”陆三扬声回应,又淡淡提醒,“要查便查快些,免得来不及。”
“安子,为什么要偷运私盐?”嵇宜安轻轻问道,可如果他睁着眼,眼中应该沾着悲凉,“你应该知道这条路没有退路。”
安子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还能有什么原因,无非是钱财收买。”陆三笑了声。
“不可能,”阮少游一口否决,“我查过镖队里所有人的开支,一个人得了钱财总要花出来。”
“是药。”安子忽然开口,面上似哭非笑,“是我娘的药。”
“回京之后,我们会想方法保你母亲平安,”嵇宜安低下头,循着安子的声源低低出声,“安子,你要想想偷运私盐这事牵涉之大,即便你不说我们也会查出来,届时在那人眼中,你同样是叛徒。”
嵇宜安的嗓音很温和,安子红着眼,默不作声。
“告诉我们,是谁。”
“我已经不能活着出去了,是吗?”安子沙哑开口,“你们在我身边聊了这么久,毫无顾忌,我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陆三抬手挠了挠鼻子,好像这意图是流露得有些明显。
船舱外,广阔江面上,官船堵拦在峡口处,几艘云南铜船沉沉驶来,漕船往边上靠去。
“以前通天峡也没这热闹啊,怎么还有铜船。”船上船户瞧着这阵仗感慨。
“离远点,小心被剐蹭到。”
他们收拢风帆,然而那铜船不知怎么回事,斜斜往漕船靠拢来。
倏然,船身狠狠一震。
嵇宜安一趔趄被阮少游眼疾手快地扶住,外头忽然开始骚乱起来。
“铜船撞过来了!”
“这铜船怎么回事,我们的船已经避在一旁了——”
砰一声,又是狠狠一撞,外头骚动更大了。
“副帮!”船户拍着门,“那几艘铜船好像是故意的,专往主船这边撞。”
“底下进水了!”
“桅杆要倒了,你们快让开!”
“副帮,副帮——”
外头已经乱作一团,甚至审讯的船舱中也渗进水来,陆三淡漠地坐在位子上,不发一言。
铜船吃水甚重,在运道中横冲直撞,当者披靡,漕运里向来有个根深蒂固的观念,铜船因为船身重,吃水深,不易控制,运道中只有别的船让铜船,而铜船无法让别的船。
所以别的船就算是撞沉了,打起官司也只能吃哑巴亏。
如此大张旗鼓的手段,当真是手眼通天。陆三摸着下巴,他已经没有时间了,必须速战速决,他要比背后之人更心狠更果断,才能给予那人致命一击。
嵇宜安俯身去,听安子在耳边缓缓说出人名,他瞳孔一缩。
这章四千字!稍微弥补一下我更新慢的愧疚
第18章 船沉了
“没有时间了。”
外头,船户与镖师跳水向临近船只游去,铜船连撞了两艘漕船,行事无所顾忌。眼见着船舱里的水快没至膝盖,陆三抵门抬眸。
“出此门后,生死各安天命,若还有缘江湖再见,陆某再给两位赔罪。”
砰一声门被撞开,一柄长刀直刺而来,阮少游紧拽嵇宜安的手闪避,陆三趁势遁向外头。
“平常不见这姓陆的多能耐,关键时刻跑得比谁都快。”阮少游低骂一声。
一名铜船船户打扮的杀手直提刀砍来,阮少游一把推开嵇宜安,飞扇去摁出指尖剑,刀光闪过血色溅射在墙壁上,衣袂扬起,他收回扇子拧腰避开长刀。
“少游!”
黑暗里,嵇宜安眉头紧皱,握着剑柄的手不知该向何方,此时万不能急昏头,他想着当年解无生言传身教,沉下心来听声辩位。
船身倾仰去,四围皆是打斗与呼救声,然而除去这些,除去一切与杀意不相干的事物——
“嵇宜安,闪开!”
阮少游的声音撕心裂肺地传来。
倏然,剑鸣声清脆,宛如水珠在黑暗中滴落,泛起涟漪阵阵直袭嵇宜安而来。他飞身退步,紧闭双眼却如能看见,身似鱼儿入水,险擦过锋刃得以保全。
旋身一式提膝劈剑,破开涟漪。
噗嗤一声,血意在黑暗里如同消融的冰雪划开,沾在指尖带着滚烫,那人抱着以伤换命的决心,剑刃直挑 刁钻而来。
嵇宜安以剑鞘作挡,抵住锋芒撩剑提去,兵戈相撞虎口一震,他转腕挽了个剑花回刺,一招一式如同行云流水,虽稍显笨拙迟钝,却招招直下杀手。
“区区镖师,怎么会有这等身手,你是谁?”
耳边传来那人哑声,骤然破坏了黑暗里感知的渲染,嵇宜安紧皱眉头,下手愈发凶猛起来。
水没腿间,那人的脚步挪移,映在嵇宜安的感知里犹如余白颜料在墨色间抹开,画意深重却带攻防弱势。
唰。
这是书画的碰撞,也是金戈剑刃交汇间对于死生的抉择。
嵇宜安敏锐捕捉到缺漏之处,行剑有如笔走龙蛇,临空作诗而锋芒锐意直取性命。
他渐悟到这四年来被他一次次所敛藏的杀敌剑意,然而剑始终在他手上,不曾有一日改变。
那人剑走偏锋,出招刁钻,你来我往不至百招,胜负渐分,嵇宜安抹剑卒然划过。
嗤。
瞬间冰雪尽都消融,血意融进水里一下晃荡。
耳边传来嗬嗬喘气的声音,那人手捂着脖颈倒下,嵇宜安握紧剑柄沉沉呼吸,他胜了。
阮少游匆匆解决两个杀手,急过来,看见那人穿的服饰大抵能推断出是这些人的为首者。
嵇宜安微偏过头,感知着那阵涟漪荡漾来,一圈圈触及到他的指尖,不似杀意和剑气,像绕指轻风,风中又夹杂了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放心,我没事。”嵇宜安有些轻快,已经很久没有进入这样的状态了。
阮少游抓拢他的手,“船舱要淹没了,上甲板去,我带你离开。”
倾斜的甲板上已不见陆三踪迹,远处的几艘漕船也不敢靠拢,唯恐被铜船撞了,他们放下小船来,招呼着船户游去。
几个杀手皆提兵刃袭来,阮少游一边护着嵇宜安,甩扇飞出细针,他飞爪握在手中看向四围,咬牙钩住船头的船舷翻身而下,吊在舷板外。
“嵇宜安,抓住飞爪的绳别松开。”
“少游!”
“你放心,我自有主意。”
他放开嵇宜安的手,腾起轻功踩着竹板,飞身间又回甲板一个横踢腿,踢开想要砍断飞爪的杀手,牢牢护住嵇宜安。
乱势中几个镖师冲来,阮少游对上老林头的眼神点了点头,一手抓着船舷栏杆,攀爬着倾斜的甲板而上,拽起铁链来拖动铁锚。
“啊——”
他额间青筋暴起,杀手越过镖师冲来,刀刃一下砍在背胛上,衣袍因为浸水而湿巴地贴在身上,血在一霎那晕染开来,但是他仍然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