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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长得美啊(252)

毕竟,他而今能活着,已经是法外开恩。

“有人说,”景元帝的目光微沉,不知想到了谁,那身冷冽的气势,也变得柔和了些,“总要再给身边人一次机会。”

大部分人是不值得的,也完全不可能让皇帝走这么一遭。

不过宁宏儒嘛……

他能在景元帝身边待到今日,总有几分能耐,若非他和石丽君忠心耿耿,少时的九皇子也未必撑得下去。

两日前,惊蛰和容九有过一次争辩。

说是争辩,多数时候,也只是寻常聊天。

不过,惊蛰总是说着说着,就想堵住容九的嘴。

这是他们相处时惯有的模样,反正容九那人,只得几句干脆的话,就轻轻巧巧噎死人。

这是源自于,惊蛰在外头听到的说书故事。

在容府,惊蛰就只溜出去这么一次。

他没走远,身上就带着点碎钱,还是从容九书房里摸来的。

希望别以为他要卷款跑路。

只是在屋里呆得有些烦闷,就想出来走走。

惊蛰走在街上,就像是个闯入了光怪陆离的世界的局外人。

起初有几分局促,后来,也就坦然下来。

学着其他人,进了一处茶楼。

茶楼的包间坐满了人,大堂也很热闹,惊蛰还多亏是有店小二帮忙,这才和别人拼桌,有了个座位。

这茶楼,和京城许多家茶楼,也没有太多差别,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有一位厉害的说书先生。

据说,他讲的故事十分生动,总会让人不远万里来听。

这让整间茶楼都闹哄哄的,那种喧嚣,让惊蛰有些不太适应。

惊蛰花了几文钱,点了一壶茶。

与周遭那么多人一起,听着说书先生,讲了半个故事。

与背叛有关。

结尾,就卡在主人公,到底要不要原谅朋友这件事上。

这故事其实有点老套,仔细说起来,就连情节也有些问题,可耐不住那说书先生有本事,再没有像他那样的人,能将个简单的故事说得如此激情,将茶楼里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

惊蛰离开茶楼时,还能听到那些个意犹未尽的人在说话。

“我觉得,崔三不能原谅他朋友,就算是有苦衷又怎么样,一次背叛,就足够……”

“可要不是他朋友的‘背叛’,现在崔三可活不下来,他这条命能来寻他朋友报仇,这还亏得是他朋友努力,他怎么能去杀他呢?”

“背叛就是背叛,哪来那么多大道理可以说?”

“嘿,你这人说上头了是吧?是不是想打架?”

嗯,非常激烈。

惊蛰谨慎避开了他们唾沫横飞,默默回去了。

故事里的崔三,在劫难关头遭遇朋友背叛,偷走了宝物,从此性情大变,苦练武艺,就是为了寻他那位剑客朋友报仇。可当他寻到了那位朋友,却发现从前武艺高强的剑客,已经断了一臂,如同个老翁生活在林间。

他对崔三的寻仇非常淡然,甚至于,是带着一种求死的淡定。

临到头来,崔三另一个朋友赶了过来,挡下崔三最后一剑,将当初的真相说了出来。

“崔三,当年你身怀宝图,却招摇过市,丝毫不知隐藏,若非徐林舍命为你拦下那群暴徒,又自断一臂为你担保,从你手中偷走宝图交给那些人,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日?”

当年的盗图人,背弃者,却同样是救了他性命的人。

故事卡在这里,让许多人挠心挠肺,只想知道后续的结局。

惊蛰回到容府,容九已经在家。

看起来,脸色还有点可怕。

……可能是因为他偷溜出去的事。

惊蛰装作看不到容九的黑脸,去拉他的手。

容九没躲开。

嘻嘻,惊蛰就知道,就算容九再怎么生气,他从来都不会躲开惊蛰的主动接触。

为了逃避容九的质问,惊蛰非常殷勤地将这个故事,也说给了容九听。

容九冷淡地说道:“既是背叛,杀了就是,何须多嘴?”

这样铁血的回答,的确是他会有的。

惊蛰:“如果不是剑客背叛,崔三早就死了。”

死在那群为了争夺宝图的江湖人手里。

容九扬眉,冰凉的声音里浸满了恶意:“崔三有让人救吗?倘若他更甘愿,在这场江湖盛事里就这么光荣死去,也不要在仇恨里磨砺武艺,沉浸在复仇里?”

“死就是死,没有什么光荣与不光荣。”惊蛰皱了皱眉,“的确,上战场而死,与作为一个盗窃贼而死,的确在外人看来截然不同。可归根究底,都是死。”

对于死者来说,什么都没有了,空落落的一切全都没了个干净。那些哀荣,亦或是屈辱,那都是活着的人要考虑的事。

容九挑眉,看了眼惊蛰:“你讨厌赞扬死亡?”

惊蛰飞快的,也看了眼容九:“我只是觉得,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命就只有一条。不论如何歌颂这个人的死,到底带来了多大的好处,仅仅对于这个人来说,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迎着容九的目光,重重地落在最后半句话。

两人沉默对视许久。

而后,还是惊蛰主动提起刚才的话题,“……扯远了,回到崔三身上。他的朋友背叛了他,这是既定的事实。他的朋友救了他,这也是既定的事实。他朋友的做法有问题,这也没错。所以,他自可以杀了朋友,然后用命,再给他偿命。”

“你很讲究所谓的公平。”容九薄凉地说道,“只是这世界上,没有这么多公平可言。”

惊蛰:“那是当然。可这是故事,故事里都不能公平快意,难道要等生活来沉痛打击吗?”

他眉头飞扬,笑呵呵地看着容九。

“至少,就如这故事一般,借由第二个朋友,给剑客一个解释的机会。”

至于解释后,要不要接受,那就是崔三自己的选择。可最起码,他不再是无知无觉地活在痛苦里。

惊蛰知道,容九认为解释是辩解,他那样的人,总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只是有些时候,解释本身,就只是解释。

尽管这个解释,或许不能够让人接受,可或许这就是现实。

滴答——

清脆的水声,从瓦罐滴下来,溅落在泥坑里。这一声,好似也把宁宏儒惊醒。

他咽了咽喉咙,只觉得干燥无比。

景元帝从来都不会给人第二次机会。

以他当初的环境,若是景元帝心软,死的人,就会是他。

每时每刻,需要担心吃食,担心用具,甚至出门时,都可能有东西从天而降,将他摔伤。

有那么一段时间,九皇子必须无时无刻都在警惕,如同生活在可怕丛林里的幼兽,唯有如此,才能挣扎着生存下来。

没有任何人能帮他,就连当时跟在他身边的宁宏儒与石丽君,都不能。

他们不过是区区宫人,如何能够与贵主相抗?

但凡少年多给旁人一次机会,凉了的尸体,就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