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挑胭脂马?
当然是因为夏风是习武之人,又酷爱马,家中养着各种名马。
既然是送礼,当然要投其所好,这又有什么错呢?
南宫宸面白如纸,淡淡道:“怎么能怪你呢?匹无无罪,怀璧其罪。父皇已有疑我之心,不管送什么,都能找到斥责的理由吧?”
邱然诺心中恻然,心知他所言不差,心情颇为沉重,一时相顾无语。
南宫宸打起精神,笑道:“方才说到哪了?邱先生,咱们继续。”
消息一经传出,群臣哗然。
尤其昨晚入燕王府向南宫宸祝贺之人,更是如揣火炉,惴惴难安。
南宫宸与夏风自小一块长大,交情菲浅,夏风纳小,他以马匹相赠,看起来并无不妥。
皇上身为天子,却因此小事而震怒,似乎心胸过于狭窄,显得毫无道理。
然而往深了再一想。
南宫宸是皇子,平昌侯是手握十万大军,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
皇子结交外臣,已是大大不妥,若这位外臣还是驻守边关的将领,则其心可诛矣!
他即触了龙之逆鳞,天子为之震怒,也就不足为奇了!
太康帝春秋正盛,大臣们不思安邦定国,替皇上分忧,为百姓谋福祉,暗地里迫不及待地站了阵营,结党营私,鼓动几位皇子明争暗斗,是什么意思?
所以,天子动雷霆之怒,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马!
他真正在意的,是南宫宸的风头过于强健,有能力其实并不可怕,可怕是他那种一呼百应,群起而拥戴的号召力!
这才是皇帝深为忌惮,借题发挥的真正原因!
成年的皇子若是没有庸碌无为,则易为皇帝所弃,毫无疑问会被摒弃在储君人选之外。然而,若是过于优秀,则又会对帝位形成威胁,容易引起忌惮。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催之。
这是身为皇子的悲哀,又何尝不是皇帝的悲哀?
这个道理,紫苏不明白,她只知道小姐今天的心情格外的愉快。
不止早餐多喝了半碗粥,还几乎吃光了一碟酱瓜。
她一个劲地赞:“这酱瓜不错,吩咐谢正坤,下次还送几坛来,过年的时候可以配点心吃,还可以送人。”
紫苏懵然不知,多看了几眼酱碟:不就是寻常的酱瓜吗?用来配稀饭总有个把月了吧?也没听小姐赞过一句,今天怎么突然就觉得好了呢?
不过,她是个实心眼,既然小姐都说好了,那肯定是极好的。
难得有她喜欢的东西,几坛酱瓜有啥难办的?
当即就打发白前去飘香楼,找谢正坤要东西。
杜蘅吃饱喝足了,兴致高昂地领着一群小丫头在西梢间做女红。
眼瞅着要过年了,她打算自己动手,替自己裁一件新衣裳。
紫苏开了箱笼,搬了一大堆的衣料出来。
几个丫头围在一块,叽叽喳喳地闹个不停,从挑什么衣料开始,就开始争执。
这个喜欢深红,那个喜欢浅碧,这个瞧着银蓝秀雅,那个觉得还是金黄亮眼……足足吵了刻把钟,总算选定了银红。
再来,就是图样。
这个更不得了了!
梅兰竹菊,牡丹,芍药,海棠,再到花鸟虫鱼……争得面红耳赤,把杜蘅的耳朵都吵聋了。
大喝一声:“别吵了,咱们绣个春色满园,百鸟朝凰!”
“这个好,花团锦簇,喜庆热闹!”白蔹松了口气,拍手赞同。
“百鸟朝凰,一般不是用来绣喜服么?”白芨睁大了眼,满脸的茫然。
紫苏捂了肚子,在一旁笑得不行:“小姐恨嫁了,哈哈~”
“死丫头,胆肥了,敢取笑我,非撕了你的嘴不可!”杜蘅不依,扑过去要撕她。
“哎哟~”紫苏扭身就跑,边跑边笑着回头:“小姐,你饶了我,我再不敢啊,哎哟,哈哈哈~哎哟!”
这后一声哎哟,却是因为撞到人,差点跌了一跤,发出惊叫。
还未看清是谁,已被人轻轻扶了起来,伴之而来的是温润好听的男音:“小心。”
“小侯爷?”紫苏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回头朝身后望了一眼。
听到谈话声,杜蘅从西梢间里走出来,显然也很意外:“今天怎么有空来?”
她刚跟紫苏玩闹,脸蛋红扑扑的,眼里还残留着一点笑意。虽然因为他的意外到来,而明显收敛了。
但只这一丝微微的笑意,已足够安慰夏风现在那颗苦涩沉闷的心。
“心里有点烦,本想随便走走,不知不觉就到这来了。”夏风俊颜一红,老老实实地道。
很不可思议的是,原本满心懊恼,纷乱复杂的心,见到她之后,就神奇的平复了下来。
杜蘅眸光闪过一丝光芒,也不追问原因,微笑邀请:“想走一走吗?”
夏风很是诧异,感激地笑道:“求之不得。”
两人沿着花园的小池塘,数个月前曾经遍植垂柳,如今却沿池边出细卵石砌出了一步三尺多宽的步道。
夏风望着脚下黑白相间的卵石,迟疑了片刻,道:“南宫宸送了我一匹马……”
“知道。”杜蘅淡淡道:“就是你最近常骑的那匹胭脂马吧?挺漂亮的,这马出什么问题了吗?”
“不是,其实是因为……”夏风眼里闪过一丝狼狈,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心中惴惴,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皇上震怒,所以你现在左右为难了?”
收马的时候可是乐得很,满世界地炫耀,这会子成了烫手山芋了,再来后悔,早干什么去了?
夏风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阿蘅~”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杜蘅就事论事:“把马送回给殿下,已是不可能。”
“送人似乎也不妥当。”天子都已震怒了,谁还敢收?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该不会是想学皇上,拔剑斩马,一了百了吧?”杜蘅故做吃惊。
“怎么可能!”夏风苦笑。
若是真把马杀了,不仅得罪了南宫宸,连皇上也一起得罪了!只怕立时就要杀身之祸。
他自己获罪倒不要紧,就怕连累了整个侯府都遭秧。
“杀也不行,送也不行,留下来又会惹祸~”杜蘅眼里漾起一丝忧愁:“这可怎么办好呢?”
轻轻跺了跺脚,嗔道:“都怪燕王殿下,没事送什么马呢?”
夏风见她如此情态,忍不住笑了,柔声解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送什么都是一样。”
杜蘅眼里闪过迷惑:“你的意思,皇上猜忌燕王?”
夏风叹了口气,自嘲道:“这是朝堂之事,既乏味又龌龊,跟你说这些,真真白白污了你的耳~”
“那你要不要跟燕王保持距离?”杜蘅小心地问。
“那倒不至于。”夏风道。
“也是,”杜蘅深表赞同:“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越是这种时候,方能体现真正的友谊。况且,你一直与燕王关系不错,突然间成了陌落,反而着了痕迹。人的一生哪能没有起落?倘若一个个都趋吉避凶,明哲保身,要朋友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