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林小志的声音里带了几分谨慎和戒惧:“那伤痕,象是牢里经验丰富的狱吏使的手段。只要功夫到家,可以不破皮流血,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大碍,内里却筋骨寸断,震碎脏腑,毫无把柄可抓,最是阴毒不过。”
也就是说,这位自称黄雨的小姐,惹上了极厉害的仇家,至今还在被人追杀。
且,追杀她的人,极有可能是官府。或者说,与官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然而,她一个弱质女流,既便在病成那样的情况下,依旧保持着良好的教养和仪表,谈吐也不俗,明显是受过良好教育,不可能是江洋大盗。
如果说,她是漏了网的朝廷钦犯,平县距临安如此近,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紫苏不禁打了个哆嗦。
林小志也不敢吭声,生恐打断了杜蘅的思路。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僵凝。
杜蘅又盘问了林小志一些细节,这才命紫苏赏了他十两银子,打发他下去。
“小姐,”紫苏惊惶不已:“我看这事大大不妥,反正她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不如找个借口,把她送走,免得惹祸上身。”
杜蘅一双眼睛异常明亮,含笑望她一眼:“请神容易送神难,她在咱们家住了五天,现在想要撇清,只怕没那么容易。”
“那怎么办?”紫苏心脏狂跳,手心直冒冷汗。
杜蘅低头沉吟了片刻,道:“一动不如一静,既然置身事外已经不可能,不如安下心来,静观其变。”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尽快摸清黄雨的底细。
只有搞清楚了来龙去脉,才有可能谈下一步。
是全身而退,还是将计就计,示具体情况而定。
“啊?”紫苏错愕地瞠圆了眼睛:“还要留黄小姐在咱们家?”
“嗯。”杜蘅点头,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蹙眉:“你小心点,别在她面前露出破绽来,给她看出异样,起了疑心就不好办了。”
“我,”紫苏咬着唇,表情很是纠结:“怕是做不到。”
只要一想到,这个美丽娇怯的少女,有可能给小姐带来灭顶之灾,她就打心底里升出厌恶和愤怒,怎么可能保持平常心?
“你担心什么?”杜蘅知道她的性子,握了她的手,轻笑:“咱们连南宫宸都不怕,天下还有什么人能令咱们畏惧?”
“这怎么一样?”紫苏虽然没有一颗七窍灵珑心,却也不是个傻子:“燕王在明,咱们在暗。黄姑娘是敌是友,咱们却不知道。还要留她在身边,实在太危险了。”
杜蘅笑了:“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危机常常意味着转机。说不定,咱们的大事能不能成,还真要这位黄姑娘助我一臂之力呢!”
紫苏仍然心怀忐忑,却也不想让杜蘅在操心之余,还要费心开导自己。
勉强露了个笑容:“嗯,我听小姐的。”
祸事不单行(四七)5000+
更新时间:2013-10-28 0:11:19 本章字数:5593
转眼到了腊月初八,大齐传统习俗,每逢腊八,家家户户都要喝腊八粥。
杜蘅一早就吩咐下去,在飘香楼和鹤年堂东西城的分铺,都设了粥棚,精选了各种材料,天不亮就开始施粥。
早起洗漱完毕,带了紫苏给老太太请安。
穿过回廊时,听到西厢隐约传来数声轻咳。
稍顷,白前端着空药碗,步履轻盈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抬头见了紫苏,呲牙一乐轹。
紫苏抿了唇,会心一笑:“还是小姐聪明!”
本来担心黄雨的病一好,四处乱逛,给院子里的其他人瞧见了,不好解释。
岂料天公做美,晴了不到两天,眼瞅着黄小姐的脸色日渐红润,紧接着又是一连数天的大雪粼。
白前鬼点子多,夜里把地龙偷偷关了半宿,早上再去瞧,那位黄美人就发起了高烧。
杜蘅几贴药下去,黄美人便一直缠绵病榻,咳嗽不止。
白前正好借了这个理由,好汤好水好药,精心服侍着,半强迫半诱哄地阻止她出门。
是以,黄雨在杨柳院里住了七八天,竟没有出院门一步,消息瞒得密不透风。
杜蘅唇边一抹浅笑,施施然去了瑞草堂。
许氏也早早赶到,等杜蘅问完安,陪着老太太喝了小半碗腊八粥,就开始絮絮地说起了过年的事。
说今年冬天气候如何反常,物价如何飞涨,日子如何艰难……林林总总,数了一堆的困难。
她说来说去,无非是希望杜蘅心软,把年货的款子给她。
杜蘅只安静地坐着,微笑倾听。
偶尔还点头同意她对物价的看法,对时局的观点,就是绝口不提银钱。
许氏恨得牙痒痒,偏又拿她没有办法,总不能开口要。
若是开口能把银子要来,也就舍了这张老脸了;偏偏杜蘅又是个拉得下脸的人,别到时银子没要来,脸也没了,那才得不偿失。
可她又不想放弃,就这么干耗着,希望杜蘅突然良心发现,主动帮她一把。
杜老太太在旁边瞧着,心里跟明镜似的,只恨许氏眼皮子太浅,终究脱不了那点穷酸气。
有心说她几句,可看到杜蘅稳坐钓鱼台,八风吹不动的笃定神态,又觉得心里憋得慌。
这丫头象顾洐之,面热心冷,外柔内刚。
退婚这么大的事,都不与长辈商量,自作主张,还闹到了皇上跟前,摆明了不把家里的长辈放在眼里。
可她又有些琢磨不明白:她一个女子,把自己弄得声名狼藉,甚至一副父母亲人全都弃之不顾的模样,究竟意欲何为?
莫非她真的打算,凭着手里顾氏留下的偌大的一笔钱财傍身,就可以以弱质女流自立门户,无拘无束,逍遥一生?
真是荒谬!
许氏说得口干舌燥,杜蘅始终没有反应,终也是意兴阑珊。
环儿便瞅准机会,挑了帘子进来:“老太太,白芨姑娘来请二小姐回去。”
杜蘅乘机告辞了老太太出了门。
许氏冲着她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呸,见过狠的,没见过这么狠的!父母兄弟穷得要啃树皮了,她独个人守着山珍海味,也咽得下去?”
杜芙轻轻叹了口气,委婉地劝道:“二姐姐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若是真到山穷水尽了,她一定不会置之不理。可眼下,还没到那个地步,靠她资助委实说不过去。”
许氏眼睛一瞠:“家里都已经要靠变卖典当度日了,这还不是山穷水尽,什么叫山穷水尽?”
杜芙垂了眸,没再言语。
前些日子许氏开了库房,卖了几件古董,不是得了一千多两银子吗?
按杜家眼前的处境,置办年货,绰绰有余。
她这分明是得垅望蜀。
杜蘅又不是傻子,杜家到处都是她的耳目,许氏卖古董,哪可能瞒得了她?又怎么会让她算计了去!
“典当?”老太太蹙起了眉:“你又卖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