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赵自己都未必数的清楚这一府上下的人数,被顾连山轻而易举地一一列数出来,可见他已经是大势已去,赵轻叹一口气道:“是,我随你们回去,看看我那位皇兄到底会如何审我。”言罢,双手负在身后,倒有些置之于死的而后生的豪气。
顾连山随口叮嘱道:“你送王爷到地复命便是,我与青廷先回总捕司。她要是再不回去,我怕我那两间屋子都快要保不齐了。”说着此话,两道眉毛皱到一起,像是总捕司有个恶神在等着他似地。
阿北并不言语,对着我们点一点头。然后。动作幅度很小地又对我点了一下头,我全然当作没看见。直接做望天的姿态,他也不恼。向着赵做一个请走先的手势。
我见着两个人向前走了几步,猛地出声道:“等一等,王爷请留步。”
赵驻足回头,我将手里的物件递传给他:“此物是王爷的,如今物归原主。”团团转了一圈。能留下地人,只有他而已。
他接过那支金步摇,怔怔地像是一时想不起来,此物究竟从何而来,他离去时,我听到他口中低不可闻地呼唤之声:芳华,芳华。
赵,他,可曾后悔。
“青廷。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我摇摇头,又道。“顾大人,我还有一事办完,再离开王府可以吗?”
他像是已经猜到我想做什么:“你到王府已经四十一天了。”
“是,顾大人,我们之间地赌约,倒是我输了。”我强打起精神,回到沁芳阁中,“大人的手下没有碰触那具尸体吧。”
“哪具尸体。”他奇怪地问。
“花莺歌地尸体。”我呆在原地,原先应该是放置尸身的软榻上面,空无一物,我明明,我明明守在那具尸体前几日几夜地。
“青廷,搜查王府的人回来禀告时,并未有人说看到过尸体。”顾连山大步走到软榻前,指腹在旁边的案几上面一抹,“这里曾经染了香气很重的熏香。”
是,一个摆放几日的尸身,即便生前是个活色生香地美人儿,死后的气味也好闻不到哪里去,不用浓香来熏她,其他人都要被她给熏坏了。
“你确认花莺歌的尸身是放在此处。”顾连山立即又替自己的问题圆回来,“我也真是多此一问,这里原来便是她生前所住的居所,除了此地还能放到哪里去。”
尸身还能自己站起来,跑了不成。
难道花莺歌是诈死,不,不会,我看到她血流满身,全身发青地断了气,而且守灵时,我都不曾离开过,她不可能伪装地这样好。
“巧儿过来时,手里提着个白色的灯笼,那是花莺歌死后,特意送到沁芳阁来奠用的,会不会是她将尸身取走了。”我要去找她,去讲花莺歌要回来。
“青廷,将其尸身带走的人,应该不过是想将她好好埋葬而已,不想让她最终是以清平王的侍妾身份入葬,你不用过多担心。”顾连山劝慰道。
希望如此,希望如此。
“毕竟我叫了她一个月地姐姐。”毕竟,我做了她一个月地妹妹。
顾连山带我走出王府时,门口有马车候着,我踏板上车前,再一次回转身,看着夜色中,沉沉如一只巨型怪兽的王府,这里面藏着太多太多地迷,而我已经累得不想再继续探索下去,因为我的任务已经完成,答卷交到先生手中,虽然已经输了,我还是想等先生批阅后,给我一个准确无误的考分。
“很累吗,要不,你先闭眼休息一会儿。”顾连山将软枕替我垫好。
我恍惚地半睁着眼,恍惚地冲他笑:“我发现自己总是在受伤,每一次似乎都是死里逃生,每一次都是运气好得在最后时分脱险,我不知该说自己是运气太好,还是运气太坏。”
顾连山斜斜地靠在车厢的另一边。
“清平王爷会被直接下到天牢吗。”
“是。”
“皇帝会如何处置他?”
“天子的圣意非我们常人能随意揣摩。”顾连山话题一转,“青廷,你还是想帮我算算,重建总捕司要花多少银子。”
“为,为什么要重建?”我略微结巴地问,总觉得他这般随口地一问,源头还是在我身上。
“你猜?”
又来了,他又是这样一句话,我猜,我猜,我猜猜猜。
第四卷
第1章 闯祸胚子
赶车的是好把式,一路行来,又快又稳当,坐在车厢内,丝毫不见颠簸,我的身体在半瞌睡中,眼睛却始终睁着,看顾连山将一摞的案卷一一执起握于手中,看完,签阅,有些还要多写几个字,有些要盖一方小小的印章,渐渐的,我们两个之间的空处,分出两小摊来。
“这一边是有待斟酌的案件?”我注意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你倒真是聪慧伶俐。”顾连山未曾抬头,不过是两个时辰,他连接不断地看了百多卷,我都替他眼酸脖痛的,他倒是丝毫不在意,像是已经习惯了的,“早知这般,当年我该招个女弟子,比那三个铁定要强些。”
“阿北,他是大人的大弟子吗?”
“是,他的本名叫做隋长思。”他将手中一卷放下,在手背写下三个字来,“你原先就认字倒真是省力省心,小莫最不爱念书,当年为了逼迫他多念书,我可是花了大功夫的。”
大概是离得清平王府远了,两个人的心境都变得开阔起来。
“他果真是。”我张口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怎么会,虽然不如小莫的口齿伶俐,真辛苦他整整三年不曾开口,先前在清平王府中,向我交代一些原委,舌头僵硬,话都说不齐全,好些地方,他索性用笔写下来给我看,怕是此次回到总捕司,要慢慢猜能恢复过来。”
令人咂舌,整整三年。一千多天,别说是舌头罢工,假使换成是我,怕是嗓子眼长青苔,整条通道都堵塞了。
顾连山将案卷整理出。分置好。一抬头道:“到地了。”
马车停在门前,门帘一掀开。这是我第一次在晨曦中,正儿八经地看着总捕司的招牌。三个金晃晃的大字写得真好。
“是圣上御笔亲题。”顾连山轻声道。
“是纯金地吧。”我眨眨眼道。
顾连山哭笑不得,将一只手交给我:“一路颠簸,伤口没有再裂开吧。”
“没有。”搭在他手背,我小心地跳下车,忍不住抬头又多看了一眼。
“圣上的字画堪称当世一绝。”顾连山见我再次流连不去。面上微露笑颜,这一次,与先前的截然不同,笑意融融,从唇角化作涟漪,一圈一圈荡开,眼角也沾染点滴,看起来宛如和睦春风,让人见之。也会跟随莞尔。
“瘦直挺拔。侧锋如兰竹,横画收笔带钩。竖划收笔带点,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这是后人对瘦金体的评价,我过去对这些倒是颇有窥探,嘴巴收不住,已经脱口而出顾连山深望我一眼,低声道:“这几句形容,不想你尽是圣上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