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秀爷挠挠头,忍不住压低声音问:“剑君,谁来装病?你?这剑宗宗主重病的消息若是传出去,恐怕会惊动药宗三老亲自探看吧?那不就暴露了?不然我——”
他正准备说,要不放他离开,他想法子运作一二,让三老暂时离开药宗,就见顾长雪点点头:“有道理。”
顾长雪抬剑将红匣子推至福秀爷面前:“那你来装。”
福秀爷:“我——”
——我他娘的为什么非得多这一句嘴啊!
第一百六十章
既然已经有了计划,顾长雪等人没在万象谷多停留。
离开术宗前,李安其难得大方地借给众人一辆马车:“杏林离万象谷很近的,从这里出谷,向北直走,看到杏花开处便到了。”
他犹豫了一下:“无名这事儿……我是真的不知情,不然这图纸我早拿出来给各大宗门看了。几百年过去,也不知道有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总之,后续如果有什么消息,或者有什么需要,剑君尽管联系我。往后一段时间,我也不出门做生意了,就在谷里闭关,等着诸位的消息。”
顾长雪跟在无恙魔君身后踩上车辇,闻言顿住动作:“虽然你我见面时,我从未卸去过易容,但你是不是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否则,只是把图纸拿给我看了而已,你为何就一副‘交给你我就放心了’的样子。”
李安其摸着脑袋嘿嘿笑了几声:“剑君果然敏锐。其实一开始我还真没认出您的身份,但那日在宅邸门前,您不是一剑劈开了绿蚁锁吗?”
“绿蚁锁?”顾长雪被踩中常识盲区,视线不由地扫向无恙魔君。
“……”无恙魔君和顾长雪投来的视线对上,似乎微微愣了一下,片刻后神色稍缓,双唇微动正要开口。
李安其:“就是那把绿色的锁啊!那锁乃是绿蚁木所制,虽说是木头,但极为坚固,是千年前下凡的仙人从仙界带下来的。据说,它的坚硬程度,在仙界位列第二,排第一的……叫做‘终沉香骨’,下界现在应该只有一截。可惜啊,后来落进了永乐海手里。”
“……”顾长雪陷入沉默,开始回忆自己当初在藏宝库里徒手拆卸的大件里有没有这么个骨头。
李安其摇头叹息:“那绿蚁木,即便是仙人在世也未必能够一剑劈开。至少千年前,把那块宝木送给我的那位仙人就不行。这样的一剑,除了剑宗宗主,还有谁能劈得出来?更何况,我是见过您的剑招的。就是奇怪……以您的身份,为什么要避开人,偷偷教旁的弟子呢?”
顾长雪忍不住揉了下额头:“受人所托而已。那木锁,当真有这么厉害?”
仙人都劈不动,他徒手就掰开了?这……真的能用穿越福利来解释?
李安其还点头:“是啊,若是终沉香骨,那就更厉害了。据说,那骨头其实是此世天地之灵所化出的实体……嗐,我就这么说吧。倘若咱们身处的这一方小世界能化形为人,那终沉香骨就是他的脊梁骨。你说,这骨头是不是得无坚不摧才行?不然随随便便来个人,岂不是就把咱们这一方世界给毁了?”
顾长雪:“…………”
他缓缓回过头,顶着一张冷静的脸上了车,阖上车帘。片刻后抬眼看向无恙魔君:“藏宝库里——”
“有。”无恙魔君淡淡回了一句,“你拆它的时候的确有些吃力,拆完后揉了揉手腕。”
“……”顾长雪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处,内心连环炸了一回,紧接着又想起某些细节,“——这就是我出永乐海后,你问事从不追着问第二遍的原因?”
原来不仅是碍于师徒契,更多的是出于理性的考量。
一个能生拆世界命脉的人,如果当真要做什么恶事,根本不需要折腾这么大一圈。又是顶替旁人的身份,又是胡编乱造、虚与委蛇,还跟着四处查寂灭……图什么?
也难怪方才他敷衍说自己也失忆了之后,无恙魔君露出的神情是无言以对,而不是怀疑。
他这一系列表现……还真像个身怀奇力却遗忘了自己该做什么的人。正因为记忆不全,所以才不得不四处乱转,奔波调查。
“所以,你其实从很早之前就觉得我未必是恶人?”
顾长雪略作思忖,又在无恙魔君颔首前摇头道:“不。以你的性子,一定是做足了万全的准备,确认能万无一失,才会心安。”
之前他一直不能理解,当初在《死城》中时,颜王明明确定了怀孕一事是谎言,为何却没有发难。现在却能猜出个大概。
他所遇到的这位颜王,并不是那位真正的喜怒无常、暴虐嗜杀的颜王,自然也就不存在“因为对子嗣有执念,才留他一命”,更不会存在“既然你没怀我的孩子,那你就去死”这种心态。
对方一直没下杀手,多半真的是出于道义。而对方之所以一直提防他、想杀他……大抵是因为,景帝这个原主,本就是个大昏君。
摄政王就算有万般错处,帝王也不该在他率兵抗击侵略的外敌时在背后捅刀,派人去刺杀。这明摆着是将夺回权柄的重要性置于国破家亡之上。
根据颜王——不,根据颜无恙穿梭两世所做的行为来看,这人明显站在正义这边,虽然……有时候手段会有些邪门。
就他这种冷淡果决的性子,想的多半是手刃了这种将自己的权力看得比家国百姓还重的昏君,大不了日后再重新培养一个。
顾长雪若有所思地抬手摸向发鬓:“你跟我说实话,当初你在我耳边留了什么?肯定不止那一抹魔气。”
魔气只是烟雾弹,想藏的,一定是能随时取他性命的杀招。
就像当初在《死城》中,颜无恙与他……咳,发展了不那么正当的关系后,明显变得粘人许多,稍有机会就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他穿进《悬壶济世》后,有了不少独处的机会。独自静心时,也曾将心比心地换位思考了一番,基本能推敲出颜无恙的这股“粘人劲儿”比起恋爱脑,更像是一种出于责任心的防备。
这心态说得浅白一点,就是:我虽认为此人与世无害,是个好人。但此事事关黎民社稷,再加之这判断或许受到私心的蒙蔽……以防万一,日后,我会一直跟着他。若无意外……或许能就这么平静地同他过完后半辈子。
顾长雪的指尖轻轻触碰着耳根:“难怪。难怪在永乐海时你还总躲着我,我回了剑宗,你却反倒日日都来,雷打不动。是不是想盯住我,若有异动,就催动这留下的印记?”
这印记并非刻在骨肉上,只是极薄的一层灵炁。混在天地间自然存在的灵炁中,几不可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