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拂衣藏在袖中的手指不断捏紧:“您大可以当做完全不曾看见过这封信,您大可以继续视我为无物,您只需好好修您的正道,做您万民爱戴至高无上的神尊。”
就如同上一世一样。
掌心传来刺痛,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于是松开手掌,淡淡的酸麻从掌心扩散。
褚清秋长长的睫毛遮盖着眼眸,她放在茶杯的手一直不曾一动,指尖似乎在微微颤抖,又或是宁拂衣花了眼。
就在宁拂衣以为她会对自己那番话给出一些解释,亦或是反应时,褚清秋忽然站起了身,眼中并无任何情绪,好像宁拂衣方才说的话,都只是孩童的无理取闹一般。
宁拂衣方才越跳越快的心失望地回归平静,她睁着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褚清秋走近。
“往后每日辰时来此。”她说着便同宁拂衣擦肩而过,几分发丝拂在脖颈上,令人心中刺挠。
“你如何与我无关,但此事乃宁长风临终所托,我不得不听。”褚清秋背对宁拂衣停下,又道。
不知为何,褚清秋此人总是能够用最简单的话语,激起她最为磅礴的愤怒。
“我若偏不呢。”宁拂衣倏地转身,反唇相讥,“我明日就是死在外面都同你没有半分关联,何需装模作样地惺惺作态!”
她话音刚落,便听闻风声响起,再定睛时,一道白绫便已然擦着她鬓发而过,在她脸颊处猝然停下。
宁拂衣呼吸停滞一瞬,无畏地朝褚清秋瞪去,却恍惚间发现,一直波澜不惊的她,此时眼角似乎泛着一点微红。
“我何时说过,你的生死与我没有关联。”她低低道。
第13章 心诀
宁拂衣本以为能够激起褚清秋愤怒的应当是最后那句惺惺作态,却不曾想到,她竟更为在意前面那句没有关联。
这让宁拂衣心中升起一种怪异感。
可自己的死活,她不是应当毫不在意么?
眼看着宁拂衣黝黑的眸子探究地朝她眼底望去,褚清秋忽然移开眼神,侧过身去,袖中白绸也泄力一般飘落,委顿在地,悄然收回。
“本尊一字千金,既答应了宁长风,便不会食言不去看管你。”褚清秋淡淡道,随后身影一转,大步消失在门外日光下。
“明日辰时,莫忘。”最后一句话仿佛从天外飘来似的,回荡在宁拂衣耳边。
这一世褚清秋的态度同上一世简直有天壤之别,上辈子自己希望她帮忙时她不管不顾,这辈子自己不愿同她再接触,她反倒拿出长辈姿态了,当真烦人,宁拂衣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心烦意乱地将方才被风吹乱的鬓发抹平。
她才不关心褚清秋犯了什么毛病,只希望她少伸些手,莫要坏了自己的大计便好。
“我躲还躲不及呢,还辰时,我若听你的便是小狗。”宁拂衣一边低声嗤骂,一边甩开衣袂,大摇大摆地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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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她便黑着脸,直挺挺站在了褚清秋的静山宫外。
狗就狗吧,她如今恨不得大汪三声,然后将这宫中之人全咬成碎片。
“我都到了,可以给我解开了吧?”宁拂衣无奈偏头,对着一旁虎视眈眈的秋亦说。
“不行,师尊说了,要等你站在她面前方可。”秋亦手里捏着一截雪白的飞羽索,大声道。
“你脑子是不是缺根筋?我都这样了还能跑得了?”宁拂衣险些被她气笑了,她如今整个上半身都被束缚在绳索中,只剩个肩膀露在外面。
秋亦不回答,只抱着手臂对她怒目而视。
宁拂衣长叹了口气,只得认命地迈步走进去,来到了昨日的厅堂外。
透过镂空屏风,能看见其中影影绰绰,熏香味从室内飘来,伴随着不是何处飘来的禅音,让人心中宁静。
“师尊,宁拂衣带来了。”秋亦扬声道。
过了一会儿,门内才响起简洁的一声:“进。”
与此同时,身上的绳索终于脱落,化成片片飞羽飘回堂内,宁拂衣皱着眉头将手拿回胸前,揉了揉酸疼的手腕。
这才慢慢走进去。
女人正盘膝坐在席上,衣衫拖曳成蕊,发丝一半用玉簪束在头顶,一半随肩披散,遮住楚楚腰身,提笔而书时,莹白葱指同墨对比鲜明。
饶是宁拂衣,眼神都在这样的景象中定住半刻,这才开口挖苦。
“命令不成便用绑的,不愧是褚凌神尊,云中白鹤。”
“本尊严苛,若弟子不听话,有时也会用些手段。”褚清秋居然不曾恼怒,反而神色如常地回答,随后轻轻放下笔,施施然起身。
“这是什么?”宁拂衣指着桌上一叠纸张。
“你今日要背诵的心法。”褚清秋道,随手手掌一伸:“坐。”
宁拂衣脸上的表情绷不住了:“这么多?”
“不多,共一百八十四道水系心诀,你天资愚笨,只学皮毛难以精进,需要根基扎实方能有所可能。”褚清秋将伤人之话说得无比平常,“不管消耗几日,将之背下再来回禀我。”
“拿走背?”宁拂衣眼睛一亮。
“在此处背。”褚清秋回答。
宁拂衣长长出了口气,快步走到桌边,拿起一沓纸瞧了瞧,上面墨迹新鲜,应当是褚清秋今日才写好的。
这个女人,当真可怕。
“神尊不是风系么,怎么会这么多水系心诀?何况平遥长老只说姑且算作水系,我若不是,岂不是白白浪费功夫。”宁拂衣还想挣扎挣扎。
“擅长一种术系便能只学一种了?五行总有共通之处,不知己知彼,往后定有瓶颈,今日先背水系,往后其他术系你也都需习得。辰时已到,莫要再耽误。”
褚清秋说罢,手轻挥,宁拂衣顿时便觉得双腿灌了铅,啪嗒跪坐在了席子上。
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揉着膝盖再转身时,褚清秋的身影便不见了,她便只得回头盯着桌上足有一指厚的纸张,痛苦地皱起了脸。
她上辈子便一向信奉实践为真,偏不爱像个书呆子似的背这些书上的玩意儿,最后不也修成了魔王?褚清秋此人就是太古板。
可惜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也只能拿起一页来,捏着眼皮子开始背。
不过一日罢了,后面连着两日三日四日她都一大早便被绑来晨修,一百八十四道心诀背了几日才只背了一半,惹得宁拂衣火气一天比一天大,到第五日时,怨气几乎滔天了。
于是宁拂衣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得想法子,让褚清秋放弃亲自教导她。
秋亦就跟个石墩子一样守在宫门口,她逃是逃不掉的,于是索性将纸张一扔,在宫中乱绕起来,准备捣一些气死褚清秋的乱,好让褚清秋知晓她孺子不可教烂泥扶不上墙,早日断了教导她的心思才是。
可惜这静山宫大得没边,她若毁一些花啊草啊房子啊,对于褚清秋来说都是不痛不痒,于是宁拂衣便放弃砸宫的想法,绕进了褚清秋的住处,一座三层高的楼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