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因为这个原因, 导致镇上一大半人都属于黑户, 是没有上户的,要想上户就要跑到县城里, 而且还要交一笔不菲的费用。除了那有需要的,比如说想要考科举的,或者是要出远门, 没户籍不让出的会花这个钱外,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走多远的路, 自然也就省了这笔钱了。
很多人不是不知道镇有了名字之后的好处,但是因为政府制度的混乱, 上下模糊不清, 导致这件事变得复杂又困难。普通人是无法去干涉和改变的,所以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自我安慰来麻痹自己。
直到现在, 因为刘于清一行人的讲学, 这个无名小镇已经无法再无名下去了。
镇子上的几个有名望有地位的人, 也是最早在这里做买卖发家的商家,目前也发展成镇上的大姓,关系网络非常大,算是在镇上很能说的上话的人。
当然这些人跟那些想要从这场文学盛宴分一杯羹的豪门大族完全不相比,这些只能跟市井打交道,连个小衙役的脸色都要看的商行对于豪门来说,与平民没什么区别。
这些人商量着,现在镇子肯定不能再跟以前那样凑合着过了。毕竟不能把上头人当傻子,真等人回过味来过来算账,他们这些人都跑不掉。干脆自己自觉点,把镇子的名字交上去,等上面人来安排。
所以刘于清等人这个不怎么安宁的晚上就又迎来了这样一行人。他们本来也不想这么晚还来打扰人清静。但是在听闻刘于清明早一早就要离开镇子,这些人也坐不住了。
于是大晚上的就驾着马车赶了过来,想要请刘于清这些人给镇子取一个名字。
这些人上门的时候,刘于清还真没睡,他倒是困得很,但是作为队伍里头最负责的那一个,他需要给这件事做一个收尾,总不好到时候拖泥带水的,走都走得不安生。想到这里,本来已经躺下的他又合衣坐了起来。
本来还担心会吵醒旁边跟他同寝的人,动作小心翼翼,却没想到这些人一个个睡得跟死猪,雷打不醒。
刘于清忍不住摇头失笑,把扔得满地都是的手稿叠好收起来,正忙着,就有人在门外小声的敲门:“公子还没歇息吗?”
刘于清把衣服披上,拿着油灯走过去推开门,发现是店家,不由得疑惑道:“可是有事?”
店家有些难为情:“确有一事要劳烦公子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示意刘于清跟上:“一边走一边说。”然后把镇上人的请求说给了刘于清听。
刘于清很是惊讶:“让我来取名?”
又让店家把细节说与他听,等到他见到镇上那些真正盘结此地的大户的时候,心里已经知道了个大概了。
也知道自己该以何种模样去面对他们。事实上,他对于如何跟这种人交流非常有经验。反而是面对店家,面对那些真正底层的人,倒像个毛头小子一样无措。
店家怕刘于清不知该如何应付这些人,跟他说了许多,几乎是把事情掰细了揉碎了,生怕他吃了亏。
刘于清体谅店家的好意,没有阻止他继续说下去。等到快走到前厅的时候,刘于清把松松披在身上的衣服放下来,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仪表。
店家发现眼前的公子突然之间就从之前的接地气变得矜贵起来,就像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们眼里是看不到俗世的一切。
这让他想到第一次见到公子时的样子。
他突然就有些说不出话来。
刘于清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回头朝他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刚刚那股距离感一下子就消散了。店家忽然发现刘于清也是个怪促狭的人。
果然,刘于清摆出这股姿态,那些本来还有些放不下架子,盘结在镇子里的大户们忽然之间像是变了一张脸一样,变得随和好说话多了。
店家虽然一直站在旁边,可是却像是隐形的一样,没有人朝他递过一句话,好像他并不存在一样。
原本,店家是已经习惯如此的。
那么为什么他现在有些不习惯了呢?他的视线不由得转移到了刘于清的身上,看着站在这里跟这些人你来我往的刘于清,心里想着的则是,刘于清跟这些人是不一样的。
之前,他并没有觉得这些人有哪里不对。因为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他们只不过是一群低贱的下民,所谓下民,自然就是愚昧的,是无法交流的。他们看起来是人,但是活得跟畜生也没什么区别。
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人和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麻木的,劳苦的一生。不会有人去问为什么,凭什么。
很多人这辈子学会最多的就是忍气吞声,是自我安慰。
因为苦难是需要对比的,当自己生活周围全都是比自己还要苦难的人,那么哪怕你身处苦难当中,也会有一种自己幸福的错觉。
店家一直认为自己算是不错的了,比他还要惨的比比皆是。
他早已经平和的接受了这一切。只有还以为全世界围着自己转的年轻人会为此咋咋呼呼。他本不应该出现情绪才对。
但为什么现在有了呢?
店家沉默着,这一次的沉默跟以往的每一次认命的沉默不一样,像是蓄势待发的火山,等待着爆发的某一天。
第54章 54 邙子的目标07
◎找上正主◎
田野。
几个小豆丁蹲在土地上玩泥巴。
“抓泥鳅不?”
“走走走!”
“等等我!”
刚刚还像小土包一样蹲着不动的“顽猴们”尖叫着疯跑。
经过一堵院墙, 恰好撞上刚从狗洞钻出来的邙子。
邙子身上穿着明显区别于村里儿童的衣裳,长得也是白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看得就有福气。只是这会儿, 福童手掌心都是尘土, 半边发鬓都歪了,一边还塞了半片枯叶,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打滚出来。
迎面看到村里的刘二傻蛋跟几个同村的小孩, 眼睛都快放狼光了。
“嗷——”
他像野猪一样突进过去, 一下子撞上跑到最后的小崽子, 把那寡妇家的瘦儿子撞得一趔趄。
当时就大叫起来:“我们去抓泥鳅!不带你!”
“凭什么!”邙子第一下本是不小心,还有些不好意思, 听到这话, 立刻脾气上来了, 反而又竖着头把这瘦小子又顶了一下,这下直接把人顶地上去了。
这些可捅了篓子。那寡妇家的独生子可不是好欺负的, 寡妇一个人把他护得跟眼珠子似的,谁要伤了这小子半根毫毛,那寡妇就能跟人拼命。
乡村里的泼妇最是不好惹, 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相比起来都不算什么。泼妇骂人,是真的能骂死人。
只见这家伙两脚一蹬, 就在地上撒泼哭嚎起来,嘴里也不干不净的蹦出些“不活了”、“丧家门”的话, 可见平日里没少见他娘亲表演。
这泼妇坐地撒泼的本领真就学了个入木三分。
把邙子都看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