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吴鹤的母亲自从四年前出现过一次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吴鹤回想起来只记得母亲当时开的一辆黑色的宁波车牌号的车,可宁波那么大,他们要怎么找?
张母死来想起,还是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宁波,寻求当地警方帮助。
“对,这孩子的母亲,应该是十四年前来宁波的,四年前的7月14那天开车来过温州,你们找找当天或者提前几天的收费站记录应该能有,如果她没有改名字的话,叫贾云。”
只是哪有随随便便帮别人查个人信息的道理?何况他们也根本拿不出证据证明那个叫“贾云”的女人就是吴鹤的母亲,吴鹤的户口是登记在奶奶名下的,只有他们两个,连吴山的名字都没有。
警察道,“叫你奶奶帮你起诉不就行了吗?”
“哎,警察同志,他奶奶已经过世了。”
“那户口怎么没销?”
张母也才注意到这个问题,按照之前房东阿姨说的,吴奶奶过世差不多十年了,十年了居然还留着户口本。
警察好奇把户口本给旁边的老警察看,“这家户主过世十年没销户,经济普查居然也没查出来。”
吴山十有八九不在家,吴鹤从小就被他锁在家里,他们住的又是破破烂烂不像有人住的地下室,被落下也很正常。
老警察慢慢地翻了两页,忽然拉开抽屉掏出眼镜,又仔细地看了一遍。
“你们是从温州来的?”
张母道,“对,这孩子是,温州X区。”
老警察顺着她的手看去,在吴鹤身上仔细打量着,“你们说说是出了什么事?”
张母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看着似乎有些松动的迹象,更是不敢隐瞒,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老警察听完也没回复,反而道,“小唐,你带两个孩子出去买点吃的。”
“好。”
张嘉言和吴鹤被警察带走了,但老警察说了什么,张母没有丝毫隐瞒。
原来这警察年轻时就是温州的,当时还在管户口登记这一块,吴鹤的户口就是他接手的。
老警察记得很清楚,吴老太当时是拿着收养证把吴鹤上的户口落在她名下的。
因为吴鹤属于非婚生子,那个时候上户口本来就麻烦,吴老太找的人说要想给孙子上户口就要把吴山的婚姻状况改成已婚,可那样吴山以后再结婚会很麻烦。
为了让儿子再讨到媳妇,吴老太才想出收养这个主意,当时还是专门找福利机构办的收养证。
那时候为了防止有人用领养的方式给超生子女上户口,收养人与被收养人是需要做亲子鉴定的,所以不能由吴山出面,而是由吴老太太出面做的亲子鉴定。
由于隔代鉴定只能通过Y染色体的DNA遗传标记明确共同父系祖先,因此奶奶和孙子之间的亲缘鉴定需要爷爷奶奶同时参加,且孩子的生母参与时,结论才比较可靠。
但当时吴鹤的爷爷早已过世,生母又下落不明,吴老太和吴鹤的鉴定结果自然是非血亲。吴山文化程度不高,只知道亲子鉴定准确率高达99.9%,于是认准了吴鹤不是他的儿子。
吴鹤还未成年,不能当户主,吴山又不愿意将他的户口挪到自己名下,所以吴老太过世十年,吴山一直躲着没销户。
吴鹤还小,根本不懂这些,要不是这次拿出来又碰上了当初给他登记落户的老警察,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以收养关系被上的户口。
这其中很多门门道道放在现在已经实现不了了,可当时那个年代还能活动活动关系,张母怕吴鹤受到打击,反复和他强调了吴老太当初以收养方式给他落户的理由。
但其实吴鹤已经不在意了,是不是亲生的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之间早就没有任何亲情可言,而吴山也从没把他当做过亲生儿子。
他知道奶奶生前的东西都被锁在一个箱子里,果然在箱子的最底层找到了一本收养证。
之后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收养人死亡,被收养人无其他亲属,经未成年住所地居委会同意,可由愿意承担监护责任的亲属、朋友担任监护人。
张母以监护人的身份提起诉讼,吴山虐待收养关系的子女,情节严重,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解除收养关系,同时赔偿吴鹤精神损失及医疗费用共计20万元。
吴山当然没有钱,吴老太过世时留下三套房产,一套是房东阿婆住着的那套,一套是张家的包子铺,还有一套是地下室。前两套都被吴山卖掉了,唯一能拿得出来的就只剩下那间破破烂烂的地下室。
吴山被抓走了,临走前恶狠狠地说,“等老子出来,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这个结局看上去皆大欢喜,吴山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吴鹤也不用再受他欺凌,张家也出了一口恶气,可其实所有人都损失惨重。
房东阿婆被儿女接回杭州后一直联系不上,没有人知道她怎么样了,她的子女们也没有再过来。
学校并没有收回对张嘉言打回原籍就学的决定,而张嘉言户籍所在地的中学教学质量奇差,条件也很艰苦,张母不愿意把孩子送过去,只能想办法把张嘉言塞进私立中学。
吴鹤也没有因此变得开朗起来,过去那些黑暗的经历、吴山施暴的画面,总是会在他的脑海中回放,他闭上眼的时候,他想说话的时候,那些东西就会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时常会坐在靠近门边的桌前发呆,大家都知道,他在等房东阿婆回来,这似乎已经成了他每天最重要的事。
之后的三个月吴鹤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张家带他去医院看过,他的嗓子已经完全恢复了,无法说话只是心理障碍。
为此,张母又给他找了心理医生,起初吴鹤还会去看一看,后来就一个都不肯见了,医生说他的情况需要慢慢引导,不能着急,首先要帮他克服说话的恐惧。
至于恐惧是什么,大家都很清楚,吴鹤直到现在听见水烧开的声音还会发抖。
“他会自杀吗?”张嘉言问医生。
这是他最担心的事,他眼看着小鹤一天比一天憔悴,一日比一日萎靡,只怕曾经的事情再次上演。
医生顿了顿,“这不好说,目前来看应该还不至于,但是不能让他再受到刺激,平时也要给他足够的关心。如果真的发现他想要自杀的话,你们先要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最好是现实具体的。比如,借来的书要在后天归还,卧室的花需要人浇水,下个月要一起庆生……”
张嘉言在心底一一记下,但他希望永远都不要有这一天。
张母问道,“他能上学吗?”
医生摇头,“最好等病情稳定了,再考虑回学校,他现在需要人照顾。”
张母把吴鹤送回家,又把张嘉言叫到门外,“我给你找了一家私立中学,但是学校要求必须住校,一周可以回来一次。”
张嘉言立刻摇头,“不行,我不能把小鹤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