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漫地地开满了美丽的花,细长的蕊,微微卷曲的花瓣,花的香味,有点甜有点闷。
天空暗暗的,覆盖着阳光穿不透的云层,水气弥漫,高大的树木间露出的一角飞檐,青灰色的屋脊,深幽的殿堂。
身边好象是有人的,面目模糊,在说着什么,仿佛与自己是认识的,那是什么地方?那些人又是谁?
小老鼠再摇摇头:“我不记得了。其实我从没有去过别的地方。”
在他现在的记忆里,他一直住在一所很大的房子里,屋后还有大大的花园。那是他和哥哥的家。
他的房间很大,是一个套间,小时候那套间是一间游戏室,堆了无数的玩具,虽然他从不爱玩,但是哥哥还是源源不断地买了来,哥哥说:“玩具是儿童的天使。清岩你怎么不玩呢?这个多好玩。”
哥哥工作很忙,但是还是会抽时间坐在地板上,把那些玩具一件件地玩给他看。
小老鼠对那些精美的玩具都不在意,唯独有一把小小的锡制的手枪,旧的,他却瞧着特别顺眼似的,一直收在身上。许多年过去了,还带在身边,枪身上的镀锡已经剥落了,小老鼠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特别喜欢那把枪。
小老鼠记得那时的自己喜欢坐在窗下,把自己藏在厚重的窗帘里,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看着外面,落雨时灰蒙蒙的院子。
哥哥一有空就不停地跟他说话,一声声地叫他名字,希望他有一点回应,可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不想说话,不想理人。
他觉得自己好象被蒙在一层厚厚的纱帐里,隐约可以看得见外面的情形,只是出不去。
别人也进不来。
于是哥哥就带他不断地跑医院,他发现,去的都是些精神方面的专科,以后,他就死活不肯出门。于是,家里多了些来来往往的人,他们不再穿着白大褂,但是他们还是有着医者严肃而审慎的眼光。
他们问他很多奇怪的问题,他不想回答,他只想他们放过他。
他离开过家几次,跑得很远,然后被哥哥一次次找回。
哥哥抱着他,问他:“清岩,告诉我,怎么样你才能正常地生活,怎么样你才能不封闭自己?”
他摸摸哥哥的头发,这个待他这么好的人,年纪青青,都快有白头发了,他说:“我不是自闭。我不是自闭。”
哥哥高兴起来,以为治疗终于有了效果。于是那些医生继续在家里出入。
后来哥哥结了婚,嫂子也是很和善的人,美丽丰满,卷发,耐心地给他读故事,教他外语。
等他稍稍长大以后,哥哥送他去上学。游戏室也改成了他的书房。
治疗还在继续,因为他虽然成绩优异,但是他还是不能与他的同学相处,他在他的纱帐里,周围的人,都是陌生的,他无法渗透进他们的生活,他们,也进入不了他的生命。
他还是每年消失几次,然后一次次再被哥哥找回。
一直到前一段,他来到大老虎的身边。
他发现自己突然地就能够象正常人那样说话了,快活了,象个被解了绑绳的小动物,开始活动四肢,一点一点地爬出一方小天地,爬到外头去,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周围的人群。
小老鼠想着自己这些年的日子,想着哥哥,他一直觉得愧对的哥哥,可是这一次,他真的不想再回去,他觉得只要再有一点时间,什么都会好了。那个时候,他再回去看哥哥。
小老鼠打电话给杨明虎:“我还是喜欢跟你住。”
杨明虎在另一头开玩笑:“那你就回来,干脆让你哥把你送我当弟弟,好不好?”
小老鼠心里一动,这个主意,果然是好的。只是,哥哥怕是不会肯的。
杨明虎下班以后常常要去看看小老鼠,带给他一些好吃的,他也留了神,并没有什么人跟着他。小老鼠的哥哥毕竟不是黑社会。
每一次从坷垃家里出来,小老鼠都恋恋地,球球会抱住他的腿,这一人一狗,叫杨明虎全无脾气,揽着一个抱着一个,他觉得自己简直象一个怪兽,身上寄生着两个小家伙,快乐的怪兽。
球球喜欢杨明虎,但是并不喜欢他的外甥坷垃。这两个,好象是天生的冤家,从第一天起就相互看不顺眼。
小鬼使者去尘觉得,这个叫坷垃的家伙又邋遢又怪异。
他的家里,堆满了瓶瓶罐罐,有一种奇怪的令人作呕的味。还有一些法器,木质的,铁制的,还有银制与锡制的。
那些法器的形状,去尘有些是认得的,在地府的时候,在一些壁画上曾经看过这样的器具。阎王与叛官大人曾告诉过他们,那些都是人间的一些人制作出来的恶器。这些人中许多是可以通灵的,但是他们往往不能好好地运用他们的能力,却常常设计一些离奇古怪的物件与仪式,混淆人类的视听,把地府形容成一个阴森可怖的所在。而他们,利用人们的恐惧畏死心理,自命穿行于为人间与地府的使者,招摇撞骗,谋取利益。去尘记得,有一回,练离大人就是被这样的神棍制作的煞器所伤,差一点丢了性命。
这个坷垃,可不就是这么个讨人嫌的神棍吗?
并且,这家伙,好象对清岩的身份颇有怀疑似的,总是不怀好意似地望着清岩。
球球无以表达他对此人的厌恶,常常在他的鞋子里撒尿来表示对他的不屑。
坷垃发现以后,开始了对球球的魔鬼训练。
他给球球另起了一个名字,叫做丑丑。
他设计了几招训狗法。
第一招,叫做臭脚法。他常常把自己臭臭的脚丫,塞进球球的嘴里,还喝令他不许咬,不然,就要把他吊起来打。
球球当然不怕他吊起来打的那一套,可是,身为一名鬼使者,虽不幸投胎为狗,也不能做咬人脚丫的龌戳勾档吧。
第二招,叫做胡乱揉捏法。坷垃常常抱球球抱在膝盖上,用力拉扯球球的脸皮,成各种奇怪的表情。球球觉得,脸皮都快要被扯下来了,在他的手上扑腾得狼狈不堪。坷垃这家伙,看起来又干又瘦,力气倒是大得很。
第三招,叫做人咬狗耳法。
坷垃有时还会拎了球球的耳朵送进牙齿里去咬一咬,咬得球球的鼻子与小眼睛都痛得挪位。
坷垃说这样可以训练球球的耐性。
小老鼠心痛他的球球,常常扑来扑去地从坷垃手里抢夺他的小朋友球球。两人一狗,都是灰头土脸,家里乱成一锅粥。
杨明虎每一次来,都看着这三只哭笑不得。
但是还是快乐的,连坷垃都觉得自己是快乐的,小老鼠带着他那只又丑又怪的吃素的小狗来了之后,坷垃渐渐没有功夫叫他的那些“徒子徒孙”们来混玩儿了。那个问题少年的小团伙也差不多要散了。
坷垃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就只是,小老鼠这个孩子,果然是还魂的无疑了。可是,到底是谁借这个躯体还魂的呢?坷垃十分好奇,但因为实在怕了小舅舅杨明虎,不肯轻易去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