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放走的,也走了。
可算是好了,他想。
17 回来了
杨明虎敲敲碗,敲得对面那个恨不得把脸埋进饭碗里呼呼呼吃得象一只獾子似的人终于抬起了头。
“我说,你吃完了赶紧滚回家去,明天也别来蹭饭了,你说你一个大小伙子,什么正经事也不干,成天装神弄鬼,算怎么回事?”
坷垃苦了脸说:“小舅舅,职业没有高低贵贱的。我也是靠自己的特长吃饭,也是专业人士嘛。”
杨明虎狠狠翻他一个白眼,不再理他。
坷垃又厚脸皮地添了一碗饭,把那剩汤剩水的全折在碗里拌了拌,继续吃得香。一边又说:“那个怪小孩跟他的小狗,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呢?”
杨明虎说:“他们不会回来了。他跟着他哥哥,比在我这里强太多了。你没看见他哥的大汽车吗?你不知道,他哥哥给他带过来的衣服,上面的一颗钮扣都好几百,这样的孩子,他哥怎么会由得他落到我们这种贫民窝里头来?”
坷垃叹了一口气:“其实那小孩儿挺好玩的,真想知道他身上附着的那个魂灵是什么样的。”
“你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人家好好的孩子,别想在人家身上试的那些狗屁神棍的法术。再说,你也不会有机会了。”
小老鼠留下来的那些小东小西,杨明虎全部收拾到一个小纸盒子里,几次想扔到垃圾箱里去,到底还是没有舍得,最后,把那纸箱和装着清羽的东西的小铁箱子一起,藏进了床底下。
杨明虎想,也许他这一辈子,就是遇上一个人,送走一个人,再把他的东西藏在床下,把他的人藏在心底的那么一个过程。
接下来有一段日子,坷垃也不来了。
突然有一天,他又过来,杨明虎以为他又来混饭吃,却不料,他硬要来请杨明虎出去吃大餐。
杨明虎看见他换了新鲜的衣裳,头发也剪过了,收拾得整整齐齐,除了瘦得麻杆一般,脸色有点苍白外,却也算是个英俊的年青男人了,心里十分奇怪:“你从哪里弄来的钱?别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了吧?要是这样,我就替你妈好好教训教训你!”
坷垃很委屈地说:“哪能呢,我是专业人员,穷极了也不过偶尔说个小谎混一顿饭吃,哪能干坏事呢?这一次,我不仅没有干坏事,还干了一件大好事,所以人家才谢我一笔钱的。”
“什么好事?”
坷垃拉了椅子坐下来,神秘地说:“前些日子,有个有钱的人家,慕我的大名找到我。那位老太太说,他们家的小儿子,刚刚结婚,那个姑娘,实在是没有福气,有钱人家的少奶奶没做两天,就在到外国旅行时,在海里淹死了,可怜那个小儿子,带了个人出去,却带了骨灰回来,刚结婚的人,感情好着呢,遇了这种事,整个人都疯疯颠颠的。而且,都说那个姑娘家魂魄不肯离去,一直跟着那小儿子,弄得那小儿子天天抱着骨灰盒睡。老太太请我去,把那个女鬼请出来,跟小儿子见一回,好让她放心地走。我可是把看家的本领都使了出来,最后还把自个儿的身体借给那女鬼附着,跟那个小儿子抱了好一会儿,那女鬼请小儿子好好地生活,不然她走得也不安,哎哟,说得可深情了。那个小儿子最终总算是醒过来了,如今,买了块好地把他媳妇埋了,重新上自家的公司里上班去了。老太太一高兴,给了我些钱。唉,我也是该得的,叫女鬼这么一附体,我损了我好些阳气呢,要不,小舅舅,你看我怎么更瘦了呢。”
坷垃一番话,说得杨明虎也疑惑起来,这小子,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吗?
杨明虎记得自己的这个远房的妹妹,就是坷垃的妈妈,生前也是有些神叨叨的,说是自己有阴阳眼的。小时候,有一次,她跟家里人一块儿出去玩,在商店里,一群人正要坐电梯,可是她突然哭着闹着拉着她爸妈死活不让进电梯去,弄得家人恨不得当众打她一顿,可是正在吵闹间,那辆载满了人的电梯哄地坠下去,发出巨大的声响,里头的人,无一生还。
家里人这才慢慢地发现,这个丫头,的确与常人有点不一样。也正是因为这样,一直没有人敢娶她,最后才嫁给了坷垃的爸爸那么一个有点傻乎乎的家伙。
可惜她死得早,临死前说,是她泄露天机太多了,遭到了天谴。
难不成,这种本事,会遗传的吗?
坷垃又说:“我可是真有本事的小舅舅,要是那个小怪孩子回来,我也有办法让他的魂现形。我老是想,这个小孩,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就找上了你,还跟你那么亲近,说不定,他身上附着的灵魂,就是你的旧识也是有可能的。小舅舅,到时候,我帮你,一分钱也不要你的。好不好?”
他的话,叫杨明虎心里一动。
小老鼠,会是他的什么故人吗?
杨明虎活到这么大,他的故人,他最亲近最喜爱的人,除了母亲和李叔,就是清羽了。
坷垃又说:“小舅舅,你千万要信我。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就怕你骂我是神棍。有一回,姨婆婆托我给我来着。”
“我妈妈?”
“嗯。那个时候,你快要从那里头回来了,她说,叫我告诉你,要记得她最后一次跟你说过的话。”
“那是什么样的话?”
“她说,她那回跟你说过:去找清羽,然后,好好过日子。小舅舅,清羽是谁?”
那个时候,坷垃还小,住得又远,他并不认识清羽。
但是,他重复的,母亲的话,却是真的。
那是母亲最后一次去监狱里看他,跟他说,出来以后,找到清羽的骨灰,好好安葬,然后,好好地过日子,做一个好人。
那以后不久,母亲就病逝了。
杨明虎第一次,认真地想了想坷垃的话,也是第一次,认真地看看了面前的这个人。
脸容是苍白的,神情散漫,眼睛却清。
也许,他说的,都是真的吧。
坷垃说:“这种事情,不是迷信。只是,我们的身边,有很多奇异的事,而我们这样的人,就是一根引线。”
杨明虎与坷垃吃了饭回家时,吓了一跳。
他的房间,亮着灯。
门却是锁着的。
杨明虎想,难道是小偷进来了?
他悄悄地下楼去捡了根棍子,又上了楼,掏出钥匙,轻轻地打开了门。
有一个什么东西迎面扑过来,他举起棍子,随后又闪电般地收了回去。
那是一只小狗。
是球球。
球球汪汪地叫着,小爪子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小尾巴摇得风车一般,小小的身子扑簌簌地发着抖。
杨明虎好容易才把它从身上扒下来,看着他黑黑圆圆的小眼睛,球球伸出舌头一下一下地舔他的脸与胳膊。
杨明虎看向客厅。
小老鼠欧清岩披着他的毛毯,跪在他的大沙发上,只露出张小脸,对着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