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她见到他时会有什么反应?她会说什么?
傅承钰愈想愈紧张,下地时都有几分踉跄。琉鸢收起翅膀,晃晃悠悠奔到石门前,用硬邦邦的喙用力去啄它。傅承钰快步上前,朝它摇了摇头,在石门前伸手试探性地一摸,门没有开。
门没开,就说明闭关者还下着禁令,也就是还在闭关中。
琉鸢失望地低低叫了一声,在门前徘徊,时不时困惑地抬头望望。
傅承钰抿了抿唇,收回了手。
等到金乌西坠,山里仍旧静悄悄一片,没有出关的迹象。
真是琉鸢弄错了么?傅承钰揉了揉恹恹的琉鸢的脑袋,柔声道:“算了吧,回去吧。”
琉鸢呜咽了一声。
“回去吧。回灵犀谷去休息。”傅承钰哄它,“我在这看着呢。”
琉鸢不情不愿地扑扑翅膀,慢吞吞地起飞,又回头望了一眼山门,这才飞远了。
夕阳的光芒逐渐淡去,流光溢彩的晚霞慢慢消失,石门上的青苔显得比先前更厚,有一种无人萧条之感。傅承钰从坐着的石头上起身,缓步走到门前,决定看完最后一眼就离开。
他伸出指尖,轻轻抹了抹沟壑中的青苔,然后自顾自地低头笑了笑。
就在这时,石门忽然发出极轻微的一声响。
傅承钰遽然抬眼,整个人都绷住了。
伴随着缓慢的摩擦声,石门露出的一条缝中显示出了石洞内的幽深黑暗。
傅承钰一动不动。
披散的黑发,纯白的衣裙,低垂的眼眸,极淡的唇色,随着石门的打开一点点清晰起来。
好像是她,又不是她。
门后的人忽然抬头,对上逆光而站的傅承钰,表情一霎那变得格外错愕。
两人就这样无言对视了好一会儿。
就在傅承钰从空白的大脑中终于找回了神智之时,江则潋突然就惊慌地转过身子,反手一挥,石门轰然合上。
傅承钰愣了一瞬,立刻阻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紧贴石门,用力拍打着粗糙的石头,嘶声道:“师父!师父!”
石门在隐隐地颤动。
江则潋在黑暗的石洞里靠门站着,双眼还因方才的震惊与慌乱而睁得极大。她感觉呼吸困难,急促地喘息着,顺着石门缓缓地滑了下去。她坐在阴冷的地上,指尖忍不住颤动。
虽然自己是做好了准备才出关的,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一开门就会看见近在咫尺的傅承钰,结果方寸大乱。
傅承钰还在拍门,声音隔着厚重石门显得格外沉闷:“师父!师父!”
江则潋咳了两声,闭上了眼。
十几个绵长吐息之后,她再次睁开双眼,站起身告诉自己:江则潋,世上没有事情可以打败你,除了你自己。
她深呼吸一口,稍稍理了理头发,想了想又咬了咬下唇,再度打开石门。
出现在傅承钰面前的,是记忆中意气风发、唇色嫣红的江则潋。她对滞住的傅承钰微微一笑:“怎么不说话了?”
傅承钰动了动嘴唇,终于轻声吐出两个低哑的字:“师父。”
江则潋朝他点了点头,走了几步发现他还在原地,便说道:“愣在那儿干什么?”
傅承钰如梦初醒般跟上,望着江则潋道:“弟子……祝贺师父出关。”
江则潋避开他的目光,继续往前走。
“师父……师父方才为什么……明明都出了关,却忽然又回去了?”傅承钰低声问道。
江则潋脚步一顿,随即道:“你的出现太突然了,为师都没有心理准备,以为是什么仇家找上门来了呢,因此有些失态。”
傅承钰是不信这个理由的。不过他也不想再追问下去,无论如何,她出来了,那比什么都好。
十年相思入骨,一朝守得云开。此刻什么也不重要,只要她在他面前,就够了。
……只要他自己知道心意,就够了。
江则潋步履匆匆,不曾再看他一眼。
“师父……弟子,已经修得仙骨了。”傅承钰说,“三十七岁的时候。”
江则潋停下脚步,转头扬眉,惊讶之情浮于脸庞:“真的?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像我教出来的徒弟!”
“可是弟子未在三十五岁修得仙骨……”
三十五岁啊……江则潋在心里苦笑,说道:“那不重要。你能在三十七岁修得仙骨,已经是极不容易了。”复又叹道,“青出蓝啊,青出于蓝。”
江则潋沿着山路一步步走,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为师闭关这些年,可有女弟子进白璧峰找你?”
傅承钰心思一转便知道她在问什么,坦然道:“她们全被弟子挡在了外面。”
江则潋微微一噎:“你对云姿也这样么?”
“弟子这十年寄于三司主名下,与云师妹有来往实属正常,但她来找弟子时,仍是止步于门口。”傅承钰双手拢在袖中,回答。
山风拂面,江则潋偏头看他一眼,笑着摇头,轻声道:“不解风情。”
那一眼似嗔非嗔,教傅承钰心神摇曳。
我如何会不懂,可是有你在……我便不愿去解他人的风情。
傅承钰垂眼不语。
江则潋虽是笑着,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傅承钰看自己的目光灼热不似伪装,语句冷静又坦白,说明……他还对自己有意。
可她怎么敢承担这份发酵了多年的情感?
作者有话要说:您的师父【江则潋】已上线
☆、第三十九章
江则潋停下脚步。
傅承钰问道:“师父不回白璧峰么?还是要去向长老们报告一声?”
“不,不用了。”江则潋低语,“你回去罢,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出来了。”
“为何?”傅承钰震惊。
江则潋的指尖微微发抖。
“为何!”傅承钰声音有些急迫,“师父……你要做什么?”
江则潋背过身去,轻叹一声。
傅承钰压抑着自己的恐慌之情。他很少会有这种情绪,可是江则潋这样反常的态度让他不能不产生不妙的联想。
“承钰……”江则潋猛地转身,右手两指竟直直劈向傅承钰!
指尖犹闪着白光,眼看就要没入傅承钰眉心,傅承钰反应却出奇得快,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他眼中惊痛交加:“师父!”
江则潋右手被大力制住,左手灵活出袖,同样两指急速点向傅承钰眉心。傅承钰一个偏身,另一只手抓住她的左手,将其牢牢禁锢在掌中。他声音低沉下来:“师父……是想消除我的记忆么?”
江则潋肩膀一颤,苍白的双手委顿下去。
对着傅承钰……果然还是下不去手。
傅承钰犹未放开她,固执问道:“师父,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则潋挣了挣,发觉挣不开他,索性不再做无用功,只是垂了头轻声道:“没什么,只是还有事情要做,不想跟那群老古板纠缠。”
又在撒谎。
他这样俯视着她,只能看到她长长的眼睫。他松开手:“师父不想告诉别人,弟子自然也不会告诉别人。可师父为什么要消除弟子的记忆——是因为不信任吗?”他紧紧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