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跪在最后一排的一名小官,悄悄起身要离开。
然后便被两名内侍拦住,要记下姓名,吏部入册,当场官升一等。
那小官悄悄报了姓名便安然离开了。
其余人见了,开始骂“鼠辈”,“软骨头”,但等前面的人被抬下去,又有第二个去报名离开。
如此下来,一部分人英勇受刑削官,再一部分人悄悄离开,还有一部分人骂离开的人。
总管太监在前边道:“各位大人啊,你们是何苦来哉?皇上凯旋而归,多大的喜事,普天同庆,你们非要整这出给皇上添堵。”
下面有人一副不屑态度,张文瑞只是低头沉默。
再有三个人,便到他了,他开始犹豫。上前,是为大义而贬官受刑,退后,是为利偷生,从此抬不起头来。
但这个大义,却又越来越让人自我怀疑。太上皇做皇帝时,已有数年不思朝政,就算理政,也是稀里糊涂,得过且过。新帝登基,第一年便大败北狄,从此大齐得已扬眉吐气。
他往后看了眼,发现下跪的人已走了好几个,剩下的人则又有一大半望着他。
等再回头,原本前边有三个人,此时竟走了两个,只剩一个了。
那人看他一眼,就在被摘去官帽,按到长凳上时,突然开口道:“我走,我这就离开!”
总管太监道:“这时离开,官职可留,刑罚可免,但不能领赏了。”
“是是是。”那人说着,拿回官帽,头也不回离开了。
等总管太监再抬头,便见原本跪在地上的张文瑞不见了,正转发往外走。
他一走,剩下便没几人了,所有人作鸟兽散,这场为太上皇太后求昭雪的集会不了了之。
第68章
隔天,皇帝下旨改年号建和,大赦天下,之前的争战之地免赋税两年,同日,宫中举办庆功宴。
赴宴者不只有文武百官,还有百官家中女眷,女眷晚宴设在永安宫,由皇后娘娘主持。
抗狄大将王登还因军功而封忠勇伯爵,加上昨日的事,皇上的态度不言而喻。
谁也不用反对王家,谁也不用弹劾皇后,太上皇与太后之死,早已盖棺定论。至于被关押的翟家亲眷,皇帝手起刀落,斩头一半,流放一半,翟统自请辞官,皇帝同意了。
百官的晚宴进行到夜深,所有人散去,秦阙前往永安宫。
永安宫这边是女眷,不怎么喝酒,宴会自然散得早一些,此时整个永安宫都一片安静。
秦阙到时,羡容却正坐在桌前吃喝,面前好几道小菜,一壶飘着果香的酒,她正给自己倒满一杯,好像之前的晚宴她没参加。
他不由愣道:“晚宴不是才结束?你没吃饱?”
羡容点点头,叹息道:“姑母一再嘱咐我,要端庄,那没办法,端庄不就得不吃不喝么,我就夹了那么两筷子,喝了不到一杯酒,当然要补上。”
秦阙了然,坐到了桌边,然后道:“不是姑母,是皇祖母。”
“哦……”羡容嘀咕:“好端端的,矮了一辈。”
秦阙无言。
她喝完杯中的酒,又倒了一杯,菜没吃几口,酒喝完了,然后又满上。
虽说这是果酒,但也会醉人,秦阙忍不住开口道:“少喝一些。”
羡容脸上带着不满,假装没听到。
他让周围人退下,坐到她身旁道:“我们得尽快有个孩子,喝酒对孕育胎儿不好。”
羡容转过头:“为什么要尽快有孩子?”
秦阙一脸肃色:“太上皇之事并没有过去,此时在暗中不知有多少人在谋划以这理由谋反,也不知有多少人日后会拿出这事来攻击你与王家,最好的应对之策,便是你诞下皇子,我即刻封他为太子,你便为太子之母,再不会有人轻言你有罪。”
“是吗?”羡容喃喃问,她觉得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秦阙肯定道:“自然。如今我才击退北狄,威望正盛,他们自然要忍着,却只是蛰伏,等过个两三年,反对者便会再次冒出来,所以在这两三年内,我们若有了太子,胜算便会再多一分,至少不会有人敢冲着你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下了羡容手中的酒杯。
不管是他的神色,还是他的话,都让她觉得确凿无误,不由叹了声气:“真要生孩子啊……”
秦阙柔声道:“总不会这辈子也不生,既然总是要生,早生了早解脱不是么?”
羡容被他说服了,于是这一晚,狠狠解了数月的相思之苦,也为太子的诞生耗尽了所有的精力。
直到半个月后,羡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在劳累一夜后的早膳时看着秦阙道:“你是不是故意哄我生孩子才找的那些理由?我怎么觉得不对呢,明明最开始我是连皇后都不想做的,现在却在准备怀孕?”
秦阙清了清嗓子,看着一本正经,正要回话,羡空却“呕”一声,突然跑到了痰盂前。
但什么也没吃,最后只干呕了两声,秦阙立刻上前,平平也问:“娘娘,这是怎么了?”
羡容拿水杯漱了漱口,眉头紧皱:“不知道,就觉得……恶心。”
说完,突然想起什么,转眼看向秦阙,秦阙脸上浮现出一丝轻笑,随后又很快吩咐道:“叫御医来。”
来年初,皇长子秦衡出生,当日便被立为太子,竟成了前朝本朝几百年来最早被立为太子的皇子。
番外
子时,监修国史上官文进一个人提着灯笼进了史馆。
史馆值守的吏员十分震惊,没想到上官大人会在这时候过来,又想起今日是上官家的大好日子,正要道喜,上官文进却摆摆手,自己进了他平常上值的文房内,点了灯,拿出正在编录的大齐国史来。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的孙女上官嫣然被皇室提了亲,正式办了纳征礼,宴席办到晚上才结束,从今以后,他的孙女便是未来的太子妃,明年开年就会入太子府,若无意外,她将会是下一任皇后。
无数人恭喜他,他也有些飘飘然,不知怎地,却在宾客散去后突然想来史馆,想来看看这二十年的大齐国史。
十八年前,他成为新的监修国史,这是史馆最高级别的官员,主管国史的编撰,而他的前任,正是他的恩师张文瑞。
张文瑞在建和二年就因罪引咎辞官,第二年便病死在家乡。这笔账,上官文进算在了皇帝秦阙身上,当然,还有太上皇之死,太后之死,翟氏谋逆之迷,以及前面的太子之死,宁王之死……
一切的一切,都是谜团,但在他这里不是,他几乎确定一切都是秦阙做的,他如他的出生一样,就是个没有血脉亲情、没有纲理伦常的冷血狂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