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出书版)(14)
长廊边缘用镂雕着花叶的金属护栏围了起来,围栏的高度不挺高,莫约半个成年人的高度,倚在栏边,居高临下,一楼大厅内所有的摆设和装置一览无遗。
宋洵华侧着身靠在栏边,手指头无意识地在金属雕制的叶片上描绘其繁复的形状,比周遭的黑暗还要更黑的一双眼眸盈盈闪闪,望向一楼大厅中间那个巨大的鱼缸,鱼缸那蓝紫色的灯光在黑暗中显得诡异又冰冷,宋洵华朝着鱼缸的那半张脸也染上了那似紫似蓝又非紫非蓝的光影,那色泽带着阴森的鬼气,但那无瑕疵的精致面容却被那光衬得妖艳不似人间产物。
过去,宋洵华曾经有想过从这个地方跳下去。
直接将自己的身体摔往一楼花岗岩地板上,或更幸运点,先摔往那个鱼缸,让那一池蓝紫色的水和那透明澄净的玻璃,当作是为他自己的尸身做最后的妆点。
他不认为艾可再怎么妙手回春,还能救活从那么高的地方坠落摔烂的残骸。
然而最后他却没有选择那条路。
王唯冬对于曾经囚禁在这间宅子中的禁脔们,从不设防他们可能会有的「自杀行为」,在他的观感中,那些被他当作禁脔的男子,就如同雕工精细的杯碗,美则美矣,但摔破了也不可惜,再买就有,搞不好还能买到更美更精致的。
可宋洵华就大大的不同了,他的美不仅仅展现于外,那是从灵魂渗出,蔓延骨胳和血管,每个眼神每个姿态都蛊惑着人心的万种风情。这样的绝色,摔坏了,怕是世间找不到第二个,连订做都没办法订做出同一个样。
但王唯冬却也没特别防着宋洵华。
整排的料理刀具放在厨房,想割腕随便哪把都行。
用来上吊的绳子在这间宅子中特是不缺,王唯冬搞男人可是不能一天没绳子。
连宋洵华的房间也摆在便于跳楼的四楼,只要宋洵华有那个意图,开了房门冲出来纵身一跳不整个死也半死。
王唯冬王这个人,这些年来宋洵华没一天不想宰了他,
但在这点上,他却不得不佩服他看得透彻。
他看透了他,看透他宋洵华根本不会去寻死。
看透他舍不得死,看透他不甘心死。
看透了他因爱着某个人想着某个人所以舍不得死,
更看透他因恨着某个人怨着某个人所以不甘心死。
或许那时好好把握住那不如跳下去的念头别多想,今天就不必在这站了两个小时,心中是苦得发慌,苦得无边无境。
两个钟头前他家老大在浴室里吐得天翻地覆,吐完了连回床上的力气都没有就坐在湿答答冷冰冰的浴室地板上,那张脸青笋笋的像是死尸,惊得宋洵华顾不得自怨自艾连忙帮他洗洗弄弄擦澡换衣,关容允乏得根本没做出任何的拒绝和反抗,概括承受宋洵华体贴仔细的打理和照料,当然更没可能有精神去理会宋洵华将他脏衣服脱了后就就粘在他身上的那双凤目。
关老大一介平民百姓,论身材论姿色都难以和宋洵华这只妖物相提并论,但情人眼中出西施,而关容允之于宋洵华更岂是情人两字可以定义?
那是看得见触不到爱之深深入骨恨之切切中心,是宋洵华整个人生的牵挂和一辈子的想望,别说是西施,在他眼中的关容允是任何一个代号都无法取代的存在。
于是那瘦得没几斤两肉的身躯在他眼中就是那样的撩人,还算滑细的肌肤摸起来绵得几乎化了他的手指,病得一塌糊涂的蔫样却让他莫名地产生想要为所欲为的冲动……就在宋洵华冷静又细心地拿着热毛巾擦拭着关容允的肌肤时,他眼中热辣辣赤裸裸的情欲可没冷静,以眼为媒介,就地在脑中强奸了他老大数回。
套上了干净的衣服将迷迷糊糊的关容允抱上了床,关容允一沾上床就立刻手脚并用地和那一大坨棉被相亲相爱,他老大爱蹭大棉被的习惯宋洵华从前就知道的,但此刻看来只觉得又怀念又感伤又妒恨,怀念的是过去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感伤的是那些令他怀念的日子早不复回,妒恨的是他宋洵华,怎么就永不及一坨棉被来得好「你他妈的,你欠我太多!就算我现在奸了你也不过是拿点零头!」宋洵华在心中恨恨地骂着,这个男人只知道棉被!
就不知道身边有个比棉被还软还热的人那样深爱着他,就不知道那个比棉被还软还热的人有多少个夜晚就搂着他现在身下那条棉被哭得头昏脑胀七荤八素,就不知道那个人好几个寒流的冷天被绑在床上赤裸裸地发抖着连条薄布都不被施舍,还提什么棉被!
全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啊关容允!
越想越是恼怒,伸手扯走了棉被,翻过关容允的肩膀就想扒了他才刚穿上的衣服,而关容允明明困得要死却在此刻睁开了眼睛,眼神迷迷茫茫空空洞洞,也不知是醒着睡着还是半昏着,就那样直直盯着宋洵华的脸看,看得宋洵华一身欲火加怒火硬是堵住,欲发却不能。
「黑眼圈。」
看了半天,关容允突然冒出一句话。
「啥?」
关容允用手指了指宋洵华的脸。
「……」
老子失眠!又劳心劳力!又隐忍又伤悲!没有黑眼圈难道有金眼圈不成?
「累了就赶快去睡觉。」
关容允说话的口气和平日差不多,不冷不热云淡风轻,只是中气不足的语气中少了那么点命令,多了些连宋洵华都分析不出来的软调成分。
说完,眼睛一闭,身子一转,迅速地进入梦乡。
「……」
宋洵华的表情乱七八糟,心情也乱七八槽。
是咸是甜是酸是苦,全都搅在一起,结果是非咸非甜非酸,最苦的那一味概括融合了其他的味。
关容允,你要嘛了了我的心愿,要嘛断了我的心念,别让我这样半点希望也没有,却又绝望不了。连说着关怀的话都是那样无所谓的态度,活像施舍,可有可无,可说可不说,不经意也不经心。
难道不知这样很伤人?
比带刺的言语更伤人,比明明白白的拒绝更伤人。
宋洵华眼睛模糊模糊的,委屈的眼泪在眼眶中转啊转的,最后手中的棉被轻轻地落下覆上了关容允的身躯,那泪水却始终没有落下。
要是泪水有价,我早不知为你浪掷千万亿,却买不到你一句真心的言语,换不到你一个真情的顾盼。
「因为感冒引起的反胃呕吐有很多种。」
「嗯。」
「和接吻没有关系。」
「嗯。」
宋洵华还是看着那个鱼缸,表情阴晴不定,艾可的安慰对他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说的宋洵华怎么会不知?
他爱得痴不代表爱得儍,看到关容允冲去呕吐那一时的震惊,很快地就沉淀了下来。
他清楚万分,他家的老大关容允,并不会因为一个接吻而吐得半死不活的。
在过去,午睡时也好,晚睡时也好,好几次宋洵华大着胆子,趁着他老大睡着时摸到了床边,蜻蜒点水地偷香着关容允浅色的柔软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