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我是来旅游的(4)

“真穿了。”周济予掏出个玉牌,往腰带上一系,又找出把折扇,“唰”打开,扇面泛黄纸张破损,直接扔到路边,换一把。

这满不在乎的态度……商有端扯着他的衣领就拽了起来,“叫那个病秧子快点把我弄回去。”

周济予被他勒得一口气上不来,脸憋得通红,慌忙拽着衣领说:“商先生,您忘了?我表哥被您吓着了,就我对他的了解,这会儿铁定在睡觉。”商先生皱眉,小予堆上笑容,拍拍他肩膀安抚,“既来之则安之嘛,您不是心情不好吗?好好玩儿,回去的时候给您父母带点全天然无污染的茶叶,给您爱人带点绮罗锦缎,给您孩子带点绣了花的足球雕了图的拨浪鼓,皆大欢喜普天同庆,何乐而不为?再说,就三天,很快的,说不定您尝出滋味之后会成为回头客。”说完,翻出块绣花手帕塞进袖子里。

商先生眯着眼睛盯着他的后背,过了很久,问:“你经常穿越?”

“不常,业务考察的时候,各朝代转了一圈儿,发现明末最合我脾气。”

商有端叹了口气,往墙上一靠,抱着胳膊托着腮。

周济予往腰上挂上香囊、扇袋,站起来手搭凉棚瞧瞧太阳,掀起袖子看看手表,嘀咕:“北京时间晚上八点五十,现在是几点啊?”

“你穿成这样居然还带着手表?”

周济予呵呵笑了两声。

商先生在墙根下捡了根树枝,问:“你往电脑里输的是几月几号?”

周济予傻愣愣地看着他拿手指量树枝的长度,茫茫然地答:“公历六月十号,农历……”扭头四顾,见人家大门上挂着艾草和菖蒲,说:“端午节刚过。”

“这里是南京?”

“官方名称应天府,民间俗称南京。”

商有端“嗯”了一声,把树枝折断,往地上一竖,“北京时间下午一点半到一点三十五之间。”

“啊?”周济予瞠目结舌,傻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拨手表调时间。心说:现如今黑社会的素质都高成这样了?用得着这么专业吗?

“走吧。”

周济予一把抓住他,全身比划了一通,笑问:“您穿成这样是去娱乐谁?”

商有端挑起眉梢,掏出香烟,打火点着。

周济予放开他,高举双手,“您等一会儿。”说完拐出巷子,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回来了,抱着一大包衣服,跑得呼哧呼哧直喘气,“我刚才考察过了,出巷子不远,有个公厕,要不您上那儿去换?”

“公厕?明朝有公厕?”

大惊小怪!宋朝就有了!周济予对着脚尖偷偷撇嘴,说:“何止啊!过不了多久,您还能发现专业的环卫工人、公共浴室、路灯……”

商先生没说话,脱下西装衬衫,开始换衣服。

周济予甩出一张纸,递到商有端的眼皮子底下。

“这是什么?”

“收据。”

“七两四钱?”

周济予摸摸下巴,满面笑容地说:“商先生,我已经挑最贵的给您买了,饶是如此,我仍然不满意,根本就衬托不出您英明神武的风采,真正的缙绅士大夫谁穿街面上买的衣服啊,您说是吧?”

“少打马虎眼,直奔主题。”商有端抓着衣襟不知道怎么穿,周济予走上前来帮他拉衣襟系带子,嘴里没闲着,“不瞒您说,来之前,我花了一万多块钱买了5斤银子,按明朝计量单位折算,约等于65两,就购买力而言,经学者研究,一两银子大约相当于600到800人民币。”

“所以?”

“所以,”周济予微笑,“您现在的整套行头大约价值4400到5900人民币。”

商先生沉吟片刻,“你在偷换概念,七两四钱大约是65两的九分之一,按现代银价计算,只值一千多人民币。”周济予一愣,呵呵讪笑。商先生捡起西装,掏出钱包,抽出银行卡,递过去,“密码是……”

“六个零。”周济予替他说,笑眯眯地接过来,翻出玉牌、折扇、手帕、香囊、象牙坠、扇袋……一一给他佩戴上,顺手抓了把花椒塞进香囊里。

于是——

俩人往一起一站,瞧上去多赏心悦目啊,俩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混世佳公子(?),如果商先生的表情能柔和一点的话。

但是——

如果俩贵介公子把折扇插在脖子边,抬着花椒、拎着衣服、拽着拖箱,某书生嘴里叼着塑料袋,袋子里装着正宗缅甸老坑玻璃种手镯,这情形……

在巷子里九拐十八弯,终于上了街面了,商先生左右打量一番,青石铺路,车水马龙,旗幌招展……推独轮车的、招摇过市的、买卖人口的……算命的、卖药的、闲逛的……男人有的衣着光鲜,有的衣衫褴褛,女人则一律灰头土脸,鲜少清丽者。自言自语:“果然穿了。”

周济予闷笑,“要不您找找看?或许能找到摄像机,这里说不定是横店。”说完,没等商有端发话,径直跑到街对面,“我去找辆出租车。”

所谓出租车?——其实就是驴车。

车夫跳下来,整衣理服对商先生深深一礼。商先生挑起眉梢看向周济予,小予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车夫郑重其事地也说了一句,商先生愣是一个字没听懂。

商先生问:“你说了什么?”

周济予侧头耳语:“多礼了。”把花椒搬上车。

“我为什么听不懂?”

“扬州话。”周济予拍拍旁边的空位,“商先生,我们先入住酒店。”

商先生上车,“南京人说扬州话?”

“明朝的官话,现在的扬州方言最接近当时的官话。”

商有端突然想起他曾经说过,他是翻译。没好气地问:“到了明朝我仍然听不懂,跟去唐朝有什么区别?”

周济予一拍脑门,表现得恍然大悟,“忘了问了,您要是闽南人的话,您或许能听懂唐朝长安话。”

商有端简直无语至极,掉过脸去,欣赏难得一见的古代风土人情。其实,古代人民也在欣赏他呀,衣服穿成那样的,车子却坐这样的。

功夫不大,在“陈家老店”门口停下来,店主人——陈老汉,一个精明的中年人,慌忙迎出来,一揖到地,周济予拱了拱手,叽里咕噜说了一通,指挥人手往店里搬东西。

陈老汉毕恭毕敬地走到商先生面前,深深一揖,弓着腰就不起来了。

周济予看着他皱眉锁额的表情,一个没忍住,哈哈大笑,促狭地说:“您要学会习惯!您要是想端着官员高高在上的架子,就昂首阔步走过去,用不着理他。您要是想展现一下谦和温润的儒家风范,拱拱手就完了。反正都能配得起您这套衣服。”

商先生拱了拱手,但是,不成想,店主人脸色突然大变,站直腰,往旁边一退,面无表情。

商有端纳闷,问周济予,“怎么回事?”

“您行错礼了,拱手礼是右手握拳,左手在外,您正好反了,知道这表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