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妃嫔从教坊司请官妓入宫为自己献艺的道理?即便是江太后, 也不好行此令人诟病的行径。
得亏自己继位后,觉得教坊司除了费银钱外毫无任何作用,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那些官妓,与其待在教坊司供官员取乐,还不如打发她们去为士兵缝制衣裳鞋袜更有用。
于是他果断取缔了教坊司,所有官妓改入工部下设的制衣坊服苦役。
他斟酌着语句,劝道:“不过是封个妃罢了,不是甚大事,哪值当如此大张旗鼓地庆贺?要不咱们就算了吧?”
跟着她学,他也用上了“咱们”这个词语。
以拉进两人的关系,一副诚心诚意为她着想的模样。
但傅安和却不领情,当即就把眉毛一皱,嚷嚷道:“干嘛要算了?我话都放出去了,如今早就传遍东西六宫了。
却又突然改口说不办了,玩呢?
叫姐妹们怎么想我?
觉得我明明富得流油,却偏偏舍不得摆酒请戏班子这点子小钱,是个抠门精?
还是说我闲着无事戏耍她们玩,故意让她们高兴之后又失望?”
噼里啪啦一通怼后,不等穆九黎回应,她又继续道:“‘不过是封个妃罢了’?
在旁的皇帝后宫里,封妃兴许不难,但在皇上您的后宫里,想要封妃可比登天还难。
不然也不会自打您登基到现在,足足六年过去,也只有两位曾经的东宫侧妃被封妃。”
接着她邪魅一笑:“我不要您觉得,我要我觉得,毕竟……出银钱的可是我。”
穆九黎被堵得哑口无言。
他板起脸来,冷冷道:“如果朕一定要阻止你呢?”
傅安和收起脸上的笑意,轻哼一声:“那您就收回册封的旨意吧。”
穆九黎给气笑了:“君无戏言,更何况是已经颁布的圣旨?”
傅安和扬着下巴,傲娇道:“我虽是个小女子,但说话也是一言九鼎,不会出尔反尔。”
穆九黎无语道:“所以你宁可不当这个安妃,也非要摆酒请戏班子是吧?”
傅安和郑重颔首:“没错。”
穆九黎:“……”
这家伙真是被自己惯坏了,一副无法无天的宠妃做派,打量自己不会当真褫夺她的妃位是吧?
偏他还不想告诉她她被御史弹劾的事情,免得让她从此行事畏手畏脚,不自在。
于是他决定吓吓她,好打击下她嚣张的气焰。
穆九黎忽地站起来,冷哼一声:“你可真是越来越任性了!”
然后表演了个拂袖而去。
傅安和撇撇嘴,既不着急也不上火,淡定地坐下来,捧起账本子,继续看上头登记的贺礼。
狗皇帝有本事拂袖而去,有本事别灰溜溜滚回来!
*
穆九黎坐着龙辇回了乾清宫。
得知皇上摆驾景仁宫的消息后,叶姑姑便叫人停了东暖阁的地龙。
穆九黎突然回来,打了叶姑姑个措手不及,她连忙吩咐人重新将地龙烧起来。
立秋就是这个时候来到东暖阁的。
路上积雪未化,她又不好大白天踩着轻功飞驰,所以一路走过来被冻了个透心凉。
本以为一进东暖阁,就会被热意包围,身子很快就暖和过来。
然后……
她就看到他们英明神武的皇上,正怀里揣着一只暖炉,面前守着两只熏笼,边搓手边在熏笼上烤。
果然,虽然都是暖阁,但暖阁跟暖阁也不一样。
她不动声色地往熏笼边走了几步,然后单膝跪地行礼:“属下见过皇上。”
“起。”穆九黎抬了抬下巴。
立秋不肯起身,请罪道:“属下得知消息后,本想立刻就来禀报的,只是皇上下午一直在与朝臣议事,属下不敢打扰,所以禀报迟了。”
穆九黎没当回事,淡淡道:“如果你要禀报的是安妃打算摆酒请戏班子的事儿的话,朕已经知晓了。”
为此,还跟傅安和“大吵一架”,然后拂袖而去。
立秋弱弱道:“皇上您有所不知,安妃娘娘的确打算摆酒请戏班子进宫唱堂会,但恐怕并非是为了庆祝她封妃。
摆酒请戏班子进宫唱堂会的日子,既没有早一日,也没有晚一日,正好定在腊月二十八这日,您说巧不巧?”
穆九黎本听得漫不经心,听着听着,连手都忘了搓。
巧不巧?巧个大头鬼啊!
这天下间哪有恁多巧合的事情?
傅安和搞这出,哪是为了替自己庆贺封妃,分明是想替自己庆生!
至于赵寅这边得到的消息,恐怕也不是误传,多半是她故意散布出来的谣言。
至于这么做的目的?
她如今封妃,多的是妃嫔乐意向她献殷勤,难保里头就有哪个消息灵通的,得知了有朝臣弹劾她的事情,于是给她透漏了口风。
傅安和于是干脆借力打力,借自己寿辰的名头,大声嚷嚷要摆酒跟请戏班子,引诱这些朝臣继续弹劾自己。
回头她在二十八那日将酒席一摆,戏班子一请,这些弹劾她的朝臣顿时成了跳梁小丑!
这招实在是高!
但她不该瞒着自己。
她若是提前知会自己的话,自己不但不会阻止她,反而会大力支持。
那几个成日找茬的倔驴御史他早就看不顺眼了,傅安和这回若是让他们丢个大脸,他简直要笑死了。
结果她半句都不提。
搞得自己还以为她兴头太过,得了失心疯,竟这般不管不顾起来。
这才要唬一唬她,好让她尾巴不要翘太高。
结果闹到最后,小丑竟是他自己。
然而盘算着盘算着,穆九黎突然浑身一僵。
似乎好像大概可能不是傅安和故意要瞒着自己。
而是自己一到景仁宫就冷脸质问她,压根没给她说的机会。
当然,后头她是有机会解释的。
但傅安和这家伙也是个属倔驴的,你顺着毛撸的话她再好说话不过了,但你若是逆毛撸的话,她就会跟你闹脾气。
故意不解释。
将他跟那些弹劾她的朝臣捆一堆,一起坑了。
这火他是烤不下去了。
他将怀里手炉往立秋手里一扔,“忽”地站起身,边往外走边大声道:“摆驾景仁宫!”
傅安和这头将账本子看完,才吃了一盏茶,外头就响起赵寅的声音:“皇上驾到!”
她得意地勾了勾唇。
【狗皇帝,想跟老娘斗?最后还不是得乖乖滚回来哄老娘!】
正下龙辇的穆九黎脚下一个趔趄。
偏这丫的心声说得还挺对。
旁的事情暂且不提,这回自己是真没斗过她。
只能灰溜溜滚回来哄人。
他大踏步走进东暖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