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从前上中学的时候, 同学们开玩笑说着2012年世界毁灭的预言,她那时候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现在她就站在曾经说过的更遥远的未来, 2012已经悄悄地过去,她却忽然感受到了那种巨大的平静,仿佛世界都沉了下来。
温渝手指微微颤动,看着他。
她想之所以觉得世界平静, 大概是因为林净宁的目光太过平静,他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只是这么轻轻抬着眼, 像是在凝视曾经珍视的一件瓷器,小心谨慎。
温渝慢慢松弛下来,轻声道:“我以前不信很多东西,包括人是善变的,后来知道了, 但我觉得我是永远都不会变的,过了些年才发现,其实我一直在变。”
扬州的风温和轻盈, 柔软缓慢。
像温渝的声音一样,她叫他:“林净宁。”
他微微侧头。
温渝说:“我明明才26岁,却觉得好像已经老了。”
林净宁的视线落在地面上,风吹过脚边的树叶,他又看向她, 淡淡笑了:“不是老了, 只是你长大了。”
温渝:“那长大的代价太高了。”
林净宁沉默。
温渝说:“我以为会教一辈子书, 闲暇的时候给杂志写稿,然后等到了五十岁领个退休金, 但是现在你看,我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不知道结果,看不到以后,甚至还要被你骗。”
林净宁无奈:“我没想过骗你。”
温渝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道:“我们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明年经济又是什么样子,或者五年,十年,再要是生个病,二十年后还不一定在,所以现在我只想做点喜欢的事情。”
围墙的那一侧有小孩玩闹奔跑,嬉闹声很大。
温渝接着开口:“你是没想过骗我,但你骗了。”
林净宁吸了口气。
温渝听着那些小孩的笑声,自己也轻轻扯了扯嘴角:“孟春林虽然有些话不着调,一直为你开脱,但男人是不太能理解女人想什么的,男人所有的魅力都活在女人的想象里,不过有一句话他说对了,成功对人是有腐蚀性的,这些年商海沉浮,你觉得快乐过吗?”
林净宁眼睛变得深沉起来。
这场谈话之中,温渝似乎更轻松了,比起林净宁更加的游刃有余,甚至以玩笑的方式打趣:“你不是要多说两句,话这么少?”
林净宁薄唇轻启:“我以后话多一点。”
温渝:“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林净宁眼神探问。
温渝道:“我说了这么多,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那我换个说法,听说陈老爷子卧病在床生命垂危,你就这么过来找我,有想过陈大小姐的处境吗?”
林净宁说:“我从来不想无用的事情。”
好像刚才还占据上风,温渝此刻皱起眉头:“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我的意思是说,我现在很喜欢我的工作,你也有自己的仗要打,你在京阳,我在扬州,很多事情没有必要。”
他忽然问:“没有必要?”
温渝看向别处。
林净宁凝视着她:“你明明知道我怎么想。”
温渝:“我不知道。”
这个女孩子从来都是一副固执的样子,说起话来有着岭南的吴侬软语,但性子里又近乎执拗,林净宁低低道:“温渝,我不信你对我没有感觉。”
温渝忽然静止在那里。
林净宁耳朵轻微刺痛,这让他想抽一支烟,他咬了咬牙,还是忍住了,只是笑着扯开话题:“听你们经理说,晚上会有聚餐?我刚下饭局过来,酒桌上的东西实在难吃。”
温渝还低着头:“你不是挺习惯吗?”
林净宁道:“我可没说过这个话。”
温渝不吭声了。
后门往里的走廊里,渐渐传过来惠姐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大概是要喊她出发去聚餐,时间已经差不多了,这种集体性的聚会去晚了还是不太好,更何况许泊敏可能会来。
林净宁笑着:“吃的开心一点。”
温渝莫名地有些失落。
林净宁笑问:“要不上我车?”
温渝一个激灵清醒了:“林净宁?!”
林净宁笑了起来。
温渝手里还握着那个装着金镶玉镯子的锦盒,不知道怎么就蹦出来一句:“你送的那些首饰 ,我授受不起,你如果不要,我就全部拍了,你别后悔。”
林净宁:“本来就是你的。”
温渝:“………………”
惠姐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林净宁偏了一下头:“去吧。”
温渝略微紧张的往后看了一眼,确保惠姐还没有走出来,但是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震破了这个寂静的夜晚,她一边往后退了几步,看着林净宁:“你一会儿去哪?”
林净宁:“十点的飞机。”
温渝说:“我真的会拍。”
林净宁轻声:“我知道。”
温渝不再说话,转过身进了走廊。
等她走到第一个出口,才听见巷子里传过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她缓缓叹了口气,一种巨大的失落席卷而来。
惠姐已经看到她:“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
温渝很快恢复笑意:“可能没有听见。”
“赶紧走吧,大家都等着呢。”惠姐把温渝的包递了过去,催着说道,“给你拿了,我们直接去酒店。”
这是温渝第一次参加艺术部门聚餐。
她和惠姐坐在一起,与同一桌上的其他同事都不是特别熟,但有时候碰见总会说两句话,今晚她格外的沉默,好像意识还在那个后巷,只是偶尔配合的举举酒杯。
惠姐小声道:“怎么了?”
温渝说:“有点晕。”
“没喝多少啊?”
温渝:“不知道。”
她们正说着话,包厢的门被人推开,是许泊敏的助理,然后许泊敏走了进来。酒桌上的同事都愣了一下,受宠若惊之后,全部站起来敬酒。许泊敏寒暄了两句,让大家随意一点,都坐下来。
许泊敏的视线从温渝身上扫过:“没打扰你们的兴致吧?”
“许总大驾光临,我们是蓬荜生辉,兴致更好了。”经理赶紧接着话茬道,“您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许泊敏:“刚好顺路。”
温渝坐在那儿,比较沉默。
许泊敏喝了一杯酒,随意地聊了几句生活,丝毫不提工作,大家都轻松笑着应对,只见这个人目光落在温渝身上,有意无意道:“不舒服吗?”
温渝有点出神,摇了摇头。
许泊敏“嗯”了一声,让助理给温渝重新换了杯热茶,又将视线落在经理那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谈笑着说了两句话,便接了电话走了。
惠姐极有深意地看向温渝:“认识?”
温渝没打算隐瞒:“见过几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