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安格的雪样年华(23)
“换个角度看,或许,就能发现别样的风景呢。”
换个……角度吗?
安格默默接过荷依递过来的苹果,摩挲着,神色变幻。这些天来,他身上发生了一系列事件,似乎连相貌也与以前有所不同。怎么说呢?如果说以前是一个甜蜜多汁的水蜜桃,那么现在就是挂着刺的红蔷薇。他依然纯美,可是以前的美让人心生亲近,而现在的美,则让人敬而远之。
这时,荷依衣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她的遐想。掏出来一看是林稼阳打过来的,荷依顿时慌了神,想要摁结束键的时候却不小心摁了扩音键,于是整个病室里就听见一个很爽朗的声音说——
“荷依,你快到了吗?电影还有十分钟开始,我在门口等你。”
瞬时冰冻的肢体,让手机啪的一声落在病床上。
安格歪着头,有模有样地念道:“林、稼、阳——”
荷依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把抢过手机,慌忙答了一句“我一会儿打给你”,就迅速挂了电话。再抬头时,则看见安格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
“就是……同学有了两张赠票,所以邀我去看……”
“喔……”安格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是赠票。”
“我们这不叫约会……就是……看场电影……”
“喔……原来是看电影不是约会。”安格点点头,做出一副很理解的样子,“我明白了,是因为发现出来早了而女方如果先到约会地点的话会比较没面子,所以你故意到医院来转一圈以显得自己冷艳高贵依旧对吧?!”
完全不打标点符号的超语速伴随着安格突然变化的面孔——
“骗子!”
他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两个字。
荷依本来还一直忍着,听到这两个字后也随之爆发了:“我说你有必要吗?每句话都这样夹枪带棒的?别说我本来就是特地早出门过来看你的,就算不这样又怎么了?我不能约会吗?我不能和男生看电影吗?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吧?”
安格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却依然冷笑着:“我说最近你怎么来医院来得这么勤,原来都是拿我当幌子呢。你跟家人怎么说的?同学住院是吧,一帮一互助小组活动是吧,其实是找借口和男朋友约会。那何必呢……你可以直接跟他约会不用来医院啊,只要吱一声,身为朋友的我必然不会把事实真相告诉你父母的……”
“安格!”
荷依不能相信地看着面前这个男孩儿——
“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放在腿上的双手猛得抓紧了被褥!
“是啊……我变了呢……”安格冷笑着,原本眯成一条缝的眼睛刹那间睁大!“当你发现眼前的一切都被颠覆的时候!”
“根本就没有人在变,只有你在变!”
“原来是我的错……”安格笑得浑身发抖,甚至连眼泪都渗了出来,“这么说来我去死好了……我死了一了百了,免得像面镜子一样反射出人性的丑恶。干脆我一个人死掉好了!”
荷依无比震惊地看着安格——不过短短一个星期,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你竟然在我面前提死字……”荷依忍不住泪水噗噗而落——你知道吗?在我认识你之前,有多少次恨不得自己死去。如果不是因为你,如果没有遇到你……
而安格一拉被褥,朝着另一边别开头。
“别弄脏了我的床。”他冷酷无情地说道。
安格!!!
☆、雏凤啼落梧桐影(三)
三天前。
安格坐在病床上,面前放着妈妈带来的汤汤水水,他一边吃一边拼命腹诽着。
“什么猪骨汤嘛,一点盐味都没有,这么淡多腻啊。”
“花生也是,硬邦邦的还硌牙。该不会是用高压锅压了十分钟就带来了吧,难怪这么难吃。”
“虽然平时也不下厨,但既然决定讨好我,那就好好做啊,做成这样我才不会轻易原谅她呢。哼。”
起因是昨天的母子大战。虽然安格觉得为一个外人影响母子感情分外不值,可是处于这个关键点他抱定了绝不妥协的态度,而与妈妈展开了不合作抵抗运动。妈妈一见说服教育不成,就改为美食进攻,带了一保温壶的爱心猪骨汤,不过也被对方以“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精神给予了坚决的无视。虽然看似冷战,但安格却在妈妈走后不久就一骨碌翻起来,盆盆碗碗大快朵颐。虽然抱怨之声不绝于耳,但还是一口气吃掉了一半。
肚子已经撑到不行了,剩下的一半要怎么办呢?安格发起愁来。这东西虽然不美味但是倒掉还是很可惜的(啊喂!),分给别的病友喝吧也怕害别人拉肚子(啊喂!!),放到医生办公室的冰箱里万一被别人误尝了岂不很丢脸(啊喂!!!)鸡肋啊啊啊啊~~~
正犹豫间,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望爷还在加班没有走,晚饭一定也忘记吃了。不然就把这盆爱心猪骨汤拿去祸害他吧,虽然味道不咋地,不过好歹也是滋阴补阳美容圣品……
安格拿定主意后,下床蹬上拖鞋,小心翼翼地将还温乎乎的保温壶抱在怀里,朝着白望的办公室走去。白望自己独占一间不过6平米的小办公室,四面都堆着高高的书堆。安格坚信如果哪天地震了,白望一定会被他的书砸个半死,所以从不轻易进去。
今天,他的办公室只开了一条小门缝,里面灯火通明,电脑桌上堆满了各种期刊和厚厚的著作,如古代战场般尸横片野。白望拿着一个鼠标直接按在一本厚厚词典的书页上,正目不转睛地盯在电脑屏幕上,丝毫没发现门口有人。
他一定是在为自己查找别的治疗方案吧。一想到这里,安格心中又是一道暖流通过,他正要敲敲门走进去,忽然看见白望身子往后一靠,右手无意识地攀上左肩,揉搓摩挲着,渐渐抓紧。
在他的侧脸上,如剑一般展开的浓眉正深深皱起,熠熠发光的眼睛此刻则放空望着前方,他虽然用力地抿住嘴唇,但一丝丝呢喃依然悄悄泄出——
“子桐……子桐……子桐……”
不仅如此,他更双臂收拢,就像身前抱着一个人一样,用一种痛苦的,渴望的,煽情而又沙哑的声音反复低喃着——
“子桐……子桐……子桐……”
这个声音传入安格耳中,却如同五雷轰顶般,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他……心心念着的名字……是……
白、望。
我最喜欢的人。
最尊敬的人。
亦师亦友的人。
一出场就被派发了好人牌的人。
你这么辛苦地为我寻找治疗方案,到底——
是为了谁???
心脏坏掉了。
如同坏了齿轮的机械表,身体上印刻着的时钟,不会走了。
少年的头抵在墙上,黑发如水洗,一丝一丝垂下来,掩住了纯真的眉眼,掩住了冰白的肌肤,掩住了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