缬罗唇角弯了弯:“那么我可要见识见识。”
杜婈不理会她,向子烨一礼,道:“上皇,妾有一请。”
子烨道:“何请?”
“武皇帝时,朝中女子马毬之风大盛,官宦眷属亦有那女队,如男子般,朝廷出钱供养,每年似科举般开科选拔。”杜婈道,“若此番妾得胜了,还请上皇似穆皇帝一般重开女队,以振我朝女风。”
听得这话,众人皆讶。
“不可轻狂胡言。”这时,坐在下首的祝氏忙出来,向子烨一礼,道,“小女无状,上皇恕罪。”
子烨却饶有兴味,道:“此议,朕亦觉可行,何言无状。”
说罢,他看着杜婈:“这念头,你想了多久?”
杜婈道:“自妾初学马毬就想了,不过一向未敢提起。”
子烨没答话,却转向我:“皇后以为如何?”
我看着他,微笑道:“妾亦觉得此议甚好。武皇帝时,宫中女眷,甚至可上场与男子一战。武皇帝的功绩,后世无不称道。他曾说,天下者,男女各半,若女子可执甲,何止雄师百万。武皇帝有此气度胸襟,陛下身为后人,当继承才是。”
子烨颔首,道:“皇后所言有理。”
说罢,他对杜婈道:“朕答应了,去吧。”
杜婈的目光闪了闪,不掩喜色,行礼谢恩。
我朝祝氏那边看一眼,只见她的脸上一点高兴的神色也没有,看着杜婈,目光沉沉。
没多久,台下鼓声擂动,马毬开场。
跟着一道响起的,是场面无数人的欢呼之声,一阵盖过一阵,如同海潮。
执令司马来请,子烨起身,忽而朝我看了看。
“在此等着我,勿走开。”
那声音低低的,似乎只有我们二人能听见。
我瞥向四周,只见许多人都在看着,脸上不由赧然,忙道:“知道了。”
子烨的唇角弯了弯,这才收回目光。
少顷,却看向了景璘。
“昱之果真打算与朕一道上场?”他问。
我愣住,明玉也怔了一下。
景璘淡笑道:“既是说好之事,岂可反悔?”
说着,他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我错愕不已。
“圣上也上场?”我问。
景璘看我一眼,颇有些不满。
“太上皇后以为,朕不会马毬?”他说。
我确实以为他不会。他明明讨厌那所有一身臭汗的事。
子烨道:“那日朕答应与北戎一战之后,昱之就向朕提起了此事,约定与朕一道上场。”
明玉亦是一脸疑惑,目光却看向下首:“郑国公也去?”
我转头看去,兄长已经将身上的环佩等物解下,交给内侍。
“原本要上场的健儿,有一人不慎摔下马,伤了腿。”兄长道,“臣正好补上。”
场下的呼声愈发高涨,众人并不多言,从侍从手中接过月杖,朝观云台下而去。而随着他们的出现,台下的欢呼之声愈发高涨,震耳欲聋。
莫名的,我也跟着紧张起来。
倒不是为了景璘或兄长。
景璘虽然从未打过马毬,但他马技向来了得,不会在毬场上出什么岔子。兄长则更是如此,从前在京中,他就是马毬好手,便是与子烨对阵也不怯。
我的目光,一直盯着子烨。
从前,无论是他哪一次上场,我作为那围观之人,都向来心如止水,没有丝毫波澜。
在我看来,十几个人挥汗如雨,就为了抢那么个毬,着实让人费解。谁赢了也无所谓。
甚至在从前,子烨亲自上场,我也是那最轻松的围观者,从来不跟着旁人一起为他的得失而忽喜忽悲。
但这一次,不知是因为那喧哗之声太过吵闹,还是因为我的身份已经不一样,我在观云台上有些坐不住。好几次想要站起来看清楚些,可碍于仪礼,只得老实坐着,当真磨人。
“本宫的瓜子在何处,去取来。”
旁边传来明玉的声音。
我转头看去,她也看着下方,目光不定。
“圣上何时学会了打马毬?”我问她。
她一脸漠不关心:“谁知道,你问他去。”
我说:“你在看谁?”
明玉没说话,盯着场上。我看到兄长正与子烨及景璘说着话,似乎在讨论场上布局之事。
“还能有谁。”她淡淡道,“自是你那发小。”
第二百四十七章 毬场(上)
开场之后,厮杀就格外激烈。
最受人瞩目的,当然是子烨。
他抢夺起球来,一向稳准狠,就算是有数人防着,他也总能驱驰突入,如游龙一般穿过间隙,将对手甩到后面。
每过一人,场上的欢呼声就会爆发一下,而当他夺到毬的时候,更是人声鼎沸。
他挥杆一击,马毬飞入网囊,人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子烨调转马头,驰骋而回,与兄长交错而过时,拍了拍手臂。
第二受人关注的,显然就是兄长。
他虽是第一次在这马毬场上亮相,但丝毫不怯。他与子烨两相呼应,互相传球,从无失手。
我对兄长的本事一向了然于胸,并不像别人那样诧异。
旁边,嗑瓜子的声音一直不曾停下。
明玉看着下方,目光直直。
不过最让我刮目相看的,是景璘。
我曾担心他上场是为了争个风头。这马毬场不比别处,连子烨这太上皇也要奋力争抢,没有人会让这景璘。到头来,他只怕不但风头没抢上,还要因为毬技差,被人喝倒彩。
可是不料,他竟是没有表现得难看。
虽然能看出他参赛极少,不懂得如何与人配合,但只要毬传到他的杖下,竟是从未丢过。
这不奇怪。他自少时起,就时常与一大群狐朋狗友出没游乐之所,除了马毬不会,样样精通。骑马这等能溜出去玩的本事,就是他最早学会的。
只是他的能耐也最多到骑马带毬不丢,有人来抢,他并没有那能与之匹敌的战技。
不过他到底是个聪明人,在对手将要抢到毬的时候,他就会把球打出去,传给同队。
景璘毕竟是皇帝,虽不曾出彩,却也不曾拖后腿。故而每有动作,场上也总会爆发出喝彩之声。
我很是诧异,问明玉:“你果真不知他何时学会的马毬?”
“不知。”明玉嗑着瓜子,若有所思,“此事不对劲。”
我不明所以:“哪里不对劲。”
“你不觉得,北戎不该羸弱如此?”
我看向场边。
这马毬,凡进毬一次,便会插上一面绣旗。如今,天朝这边六旗,北戎只有寥寥两旗。如此悬殊,确实与乞力咄在大殿上要求比试时的气势相去甚远。
再看场上,乞力咄已是气喘吁吁,汗透衣背,但仍着急地指挥着场上之人防守,声嘶力竭。
“也许是乞力咄自视甚高,未料到这边竟如此神勇?”我说。
明玉摇了摇头,意味深长:“你没看出来了,他不擅马毬,手下那些人也不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