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入慕之宾(219)

我不置可否。

“方才那个叫做阿南的男子,去了何处?”明玉忽而道。

我这才想起那人来,将眼睛往场上张望。正在此时,场边鸣金,是暂停之意。

只见乞力咄纵马跑下场去,一人换了上来。

那人正是那个阿南。

明玉露出笑容:“我觉得好戏要来了。”

阿南上场,栗色的头发并不长,没有束起,任由它在风中飞扬。他任由坐骑撒开四蹄,风驰电掣地跑过全场,似漫无目的。

但就连我也发现,北戎的人似乎从一盘散沙的模样,一下凝聚了起来。纷纷跟在阿南身后,打着唿哨,一反方才的疲惫之气。

“这阿南究竟是什么人?”我好奇道。

明玉嗑着瓜子,目光灼灼。

“你说,”她忽而道,“他那胡子若是刮干净了,会不会也是个俊俏儿郎?”

我:“……”

这个阿南,果然刚上场就不同凡响。

若说天朝这边的主心骨是子烨,那么北戎那边,则全然唯阿南马首是瞻。

阿南一个动作,便可让所有人默契地动起来,围绕着他,如同传说中的狼群追随狼王。

不消多时,北戎连得四旗,与天朝打成了平手。

气氛一下变得紧张起来。

我和明玉皆顾不得庄重,与众人一道站了起来,在阑干边上眺望。

不过子烨这边自然也不是吃素的。纵然连连被破了门,他们还是很快回过神来。

万众焦虑之时,子烨却是不急不躁。

他先领着众人跑到场边去,从侍从手中接过水碗,仰头灌下。歇息一会之后,他与众人简短交代了一番,换了一根月杖,重新上场。

这一回,天朝显然也找对了路子。

若说阿南的战法似狼群,子烨的战法便似那猎手。

虽也是以一人为帅,但多路并进,将对方攻势阻挠截断。两边的战法各有所长,又各有所短。就连景璘也似乎拼了出去,仗着自己的马更好跑得更快,从对方手上抢球。

好几次,子烨与阿南面对面陷入争夺,马毬在二人的月杖下飞跃滚跳。我的心也不由地跟着起起落落,手心沁出了汗。

有那么两次,我看到阿南的月杖几乎要打在了子烨身上,只觉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这阿南,竟是颇有本事。”明玉那毫无道义的看得饶有兴味,凑过来压低声音,“你说,他的手臂和太上皇比,谁粗些?”

我忙瞪她一眼:“嘘!”

场上的鏖战,在此起彼伏的助威声中结束。

最终,天朝十八旗,北戎十五旗,天朝险胜。

若我不曾记错,这一场,当是子烨赢得最艰难的一回。

但这并不妨碍他获得众人的称颂。子烨的衣袍被汗水湿透,驰骋之时,他脱下外袍,露出里衣。那山呼万岁的声音如排山倒海,追随着他一路而去。

北戎虽然败了,却也并不耻辱。子烨如同上回在京城时那样,置酒与对手共饮。

不过这一次,由景璘出面赐酒。

只见景璘将盛满美酒的金杯递给阿南,似是对他说了什么。

阿南笑了笑,接过金杯,一饮而尽。

景璘看着他,少顷,又将酒赐给了乞力咄。

那宾主尽欢之态,让场上和乐一片。

我皱了皱眉,唤来兰音儿。

“请秦叔去打听打听阿南的来历。”我说,“他说他母亲是阿史那家的,应当不难查。”

兰音儿讶然,道:“皇后为何要秦叔来打听他?他是北戎副使,想知道他底细,问问鸿胪寺便一清二楚了。”

这些日子,她确实跟着桑隆海学了不少规矩,什么事归哪里管都知道了。

我摇头:“此人怕是不会那么简单。秦叔有秦叔的路子,你让他打听便是。”

兰音儿忙应下。

第二百四十八章 毬场(下)

观云台的下方,还有一些宫室。

平日里,这些地方可供要上场的健儿们更衣休憩。而那最大的一间,就是子烨的。

从前在京城里,我也去过这样的地方。

我毕竟是个大家闺秀,纵然有明玉这等毒草日日在我耳边灌输那不正之风,我也断然没有兴趣去闯男子的更衣之地。

之所以会去过那样的地方,仍然是托子烨的福。

他对马毬的嗜好着实大,那时的我甚至觉得,如果我和马毬同时掉到了水里,问他救谁,他未必会不假思索地选我。

不过谁让他是个妖孽,而我鬼迷心窍。那日,他与人约了在芙蓉园打马毬,问我能不能将见面的地点改成摘星后底下的更衣所,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于是,我穿上男装,扮作芙蓉园里的小太监,溜进了更衣所里。

我并不怯这些,因为在家中,我也常常跑到兄长的房里。男子的更衣之所是个什么样,我一点也不陌生。倒是明玉她们会对这等地方有一脸梦游似的畅想,说要扮成宫里的太监到这里跟齐王来个偶遇。

子烨不受先帝待见,并无专门的地方给他更衣。那些屋舍,每间都几乎长得一模一样,我实在不知道哪间是他的。再三思索之下,我壮着胆子,喊了齐王殿下。没多久,一扇门突然打开,我被拉了进去。

那是更衣更了一半,光着上身的子烨。

隆冬之际,他却不畏寒冷,也不顾着穿衣服。我至今记得,他少年时那漂亮的身体,白皙修长,有些单薄,却并不孱弱。

只可惜,那更衣所里还有别人。没多久,就有太监来查看,说有人举报说更衣所里有女子,要仔细搜一搜。

子烨惯于冷脸待人,也让人进门,只淡淡地问,是么,搜不出来如何?

他板着脸的时候着实吓人,那内侍自觉理亏,告罪退下了。

然后,他迅速穿好了衣裳,带着我,从后窗跳了出去……

现在,我来到观云台下的更衣所,已是光明正大。

子烨与上场的一众健儿,包括兄长和景璘,都会在此更衣,再回到观云台上。

我和明玉来虽是看客,但身为贤后,自然也要问候夫君,做出世人表率。

子烨的更易之所是那最宽敞的,紧挨着的,是景璘的。

明玉毫无兴趣,只说自己累了,便到一旁的花厅里喝茶去了。

我走到子烨的门前,正要敲门,突然,门打开,一只手将我拉了进去。

子烨衣裳换了一半,只穿着袴,上身光着。

见我被吓了一跳的样子,他笑了笑。

“你怎来了?”他问。

“来看看你。”我瞪他,“怎一惊一乍,又不是做贼。”

“看我做什么?”

“方才你和那个阿南夺毬时交手,我看他那月杖挥得不善。”我说,“他可曾伤了你?”

“不曾。”子烨道。

我不信:“真的?”

“北戎人的路子是粗野了些,但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敢伤我这太上皇。”子烨一脸不以为然,道,“他这么做,对他并无好处。”

上一篇: 策天阙 下一篇: 望门娇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