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豫了一下,一脸懵懂。
齐王不多言,蹲下来,拉过我两只手,放在冰面上。
“伸腿,”他说,“支起来。”
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支起一条腿。而后,他又将我的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我支撑起身体,一下站了起来。
心中倏而有些开朗之感。
目前为止,他教我的东西,确实更有章法。就算是这寻常的摔倒和起身,也比我先前胡乱一气来得轻松多了。
再看向齐王,他仍注视着我。寒风果然厉害,那脸颊上的红晕未褪。
“学会了么?”他问道,声音有些低沉。
我点点头,笑了笑。
“我想与殿下商量一件事。”
“何事?”
“殿下教我滑冰,如何?”
齐王的眉梢动了动。
不待他拒绝,我忙哄道:“殿下方才说的那些,我细想之下,觉得皆乃真知灼见。我这冰技都是自己胡乱练的,不得要领,若无人指点,确不能应付初九那冰戏会。殿下的冰技出神入化,无人可及,实令我五体投地。眼下时日紧迫,能帮我的也只有殿下了,反正殿下年节里很有些空闲,不若就到灞池来教教我?”
说这话时,我的语气又温柔又讨好,连我自己都觉得就差背后摇起尾巴来。
他看我一眼,脸上又恢复了那淡漠之态,不发一语,转身而去。
我忙滑动起来,跟在他后面,继续道:“殿下不愿么?”
齐王走得并不快,头也不回。
“孤为何要答应?”
这问得也确实。
我想了想,道:“殿下帮我这一次,算我欠了殿下一个人情。日后殿下遇到什么难处,我定然也会帮殿下一把。殿下以为如何?”
他没答话,似嗤之以鼻。
“殿下可是在为刚才那事恼我?”我讪讪道,“那也不能怪我,是殿下先前让我摔了一次,我才让殿下也摔了一次。现在我们扯平了,各不相欠……”
话没说完,齐王突然回头。
我差点撞在了他的身上。
“孤有什么可求你的?”他说。
我心头一亮。
他肯接这茬,那便是有门了。
“话不能这么说。”我随即道,“殿下虽是天潢贵胄,却没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现在殿下自是无事有求于我,焉知以后没有?就像我这样,放在三日前,我也不会想到我竟想求殿下教我冰技不是?”
说罢,我复又笑嘻嘻:“我虽是个女子,可与殿下相较,这京城里我知道的事认识的人,可比殿下多了去了。说不定哪一日,就能帮着殿下的忙也说不定。”
“是么。”齐王道,“譬如?”
“譬如……”我想了想,唇角一弯,“殿下喜欢哪家闺秀,又不好与她见面,我可帮殿下牵线。”
齐王看着我,目光似定了定。
沉默片刻之后,他忽而道:“此言当真?”
轮到我愣了愣。
这话,不过是我一时兴起,故意试探而放出的陷阱。
没料到,竟是试探出了惊天大秘密。
他还真有意中人。
第四十六章 旧事(十八)
我即刻来了精神。
“自是当真。”我说,“殿下喜欢谁?”
齐王却淡淡道:“与你何干?”
说罢,他转回头去继续前行。
我不放弃,也继续跟在后面:“我说到做到,殿下不若考虑考虑。”
正当我想着再扯些什么鬼话来说服他,忽而听齐王道:“岸上的那些人,可是你府里来的?”
我望去,不由怔住。
只见是两名骑马而来的家人,在池边上下了马,正在朝我招手,似乎有什么急事。
——
家中确实出了一桩急事。
我的祖父卫儒,在洛阳摔伤了腿。
“就在娘子出门之后不久,那边送信的人就到了。”赶回家中,管家老祝道,“说卫公上月出门,不慎被石头绊倒,跌得重了些,伤了骨头。大公子闻讯之后,立即到官署去向国公禀报。国公也觉得此事不可拖延,便令大公子今日就启程到洛阳探望。这不,大公子亲自到太医署请跌打圣手去了,还要准备伤药,一道带往洛阳去。唉,都年二十七了,这般时节,也须得太医署的人肯去才好……”
见老祝絮絮叨叨不止,我忙打断问道:“从京城到洛阳外祖父家,脚程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兄长过年怎么办?”
“便是这道理。”老祝叹口气,“在下就说国公着实太着急了些,远水救不得近火,洛阳也是京畿之地,难道还会连个治腿伤的好郎中也没有?大公子现在过去,便要在路上守岁过年,着实不像个样。可国公只传话回来说,为周全之计,此事不能拖。”
我了然。
卫家和上官家也是世交,母亲去世后,两家关系依旧融洽。逢年过节,父亲便要往外祖父家送礼,我和兄长也会每年到那边去探望一两回。
正说话间,兄长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见到我就说:“我须得马上去洛阳看看外祖父。你留在家中,若有什么事,便让人快马送信给我,知道么?”
我想了想,道:“外祖父这腿伤只怕不轻,既如此,我也该过去一趟。”
“不必你去。”兄长道,“去洛阳,光路程就要好些日子,且这天气说不上哪天又要下雪。带上你又要多了车马行李,反倒不便。你在家过年,好好陪着父亲,知道么?”
我撇撇嘴角,道:“父亲哪里用得着我来赔,他有几位如夫人和弟妹……”
兄长的目光似刀一样剜过来,我随即闭嘴。
“你再看不惯后院那几位,也不许与她们口角。”他沉下脸道,“大过年的,莫说父亲要不高兴,别人看了也要笑话。”
我轻哼一声,不说话。
兄长轻轻抚了抚我的肩头,道:“听话。你也是大人了,要懂得像大人一般处置事务。”
我随即反驳:“我才不是大人,我才十五。”
“十五就不是大人了?”兄长笑了笑,“你看看明玉,你明明比她年长些,可她已经能像半个主母一般处置家务,你却还只是每日只想着玩。”
我仍不想让他走,扯着他的袖子,闷闷地不说话。
老祝见状,也在一旁劝道:“娘子,国公也交代了,临近过年,娘子就在家中好好待着便是,那边自有大公子去处置。国公方才还派人来叮嘱,说娘子这些日子务必好好把冰戏练一练,到了初九,可要娘子去向圣上献祥瑞的。”
我愣了愣:“祥瑞?”
“正是。”兄长苦笑,“这个缺,是父亲为你要来的。你看,你若去了洛阳,就定然赶不上冰戏会了,岂非成了欺君?”
我的脸黑下来。
那冰戏会上,确有一环叫献祥瑞。简而言之,便是要在皇亲国戚的女子之中,挑选一位面容姣好的,照画上的仙女一般打扮。到时候,她像真的仙女一般,捧着用牡丹寿桃松柏枝之类的花篮献到皇帝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