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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慕之宾(36)

待得安然到了点兵台下,我随即停住,得意地转过头,对齐王道:“如何?”

齐王不置可否,朝点兵台上唤了一声:“吕均。”

我诧异不已,也跟着抬头,却见吕均在上方伸出头来。

“殿下,上官娘子。”他笑道,“茶和点心都备好了,请二位上来吧。”

我睁大了眼睛,又看向齐王。

“殿下备了茶点?”我说。

“不可么?”齐王在旁白的石头上坐下,一边脱下冰鞋,一边说,“孤饿了。”

我看着他,怔忡片刻,连忙也找个地方坐下来,拉开冰鞋上的绦绳。

早晨出来时,我不过吃了一碗粳米粥。滑冰是十分耗费体力的事,又兼天冷,那点粥水早已经不知去向。故而方才听到吕均说茶点二字的时候,我感觉到肚子适时地瘪了一下。

待得我跟着齐王上了点兵台,只见这里已经摆好了案席。案上摆着食盒,旁边则有一只红泥小炉,一把茶壶正在上面冒着热气。

我没想到,齐王竟有这等准备。

在我看来,兄长那样做事总要顾全这个顾全那个的人,才会想到出来也要讲一讲风雅和舒适,带上点心及茶具。

而齐王,就算一向不受宠,也到底是按亲王的定例养大的。又从小不用受许多宫中规矩束缚,难免会有不羁的性情。

这样的人,我想不出他会做什么讲究的事。

当然,我并不会狂妄到以为这是他特地为我准备的。

毕竟那日兄长也曾邀他到点兵台饮茶吃点心,故而这一次,怎么看也是他的回请。

不过既然是沾兄长的光,我自然不客气。

除了吕均之外,还有两名侍从。

待得我和齐王各自坐下,他们捧了水盆来,让我们净手。

我摘下护手,将手放到盆里。

水是温的,一切准备得可谓周全。

齐王带来的茶点很是丰盛,我吃了一口,就知道出自哪里。

“是新丰楼的?”我问道。

旁边的吕均笑道:“娘子果然见多识广。这新丰楼的点心,向来是殿下最爱,每次到京城去都要光顾。”

我不由讶然。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齐王只待在同春园里,对京城不甚了解。

“新丰楼在西市,殿下常去么?”我问道。

第四十八章 旧事(二十)

齐王看一眼吕均。

吕均讪讪地笑,随即招呼两名侍从退下。

“不算常去。”齐王道,“只是孤每次进城都走西门,那里离西门最近,便于用膳。”

我了然,又道:“如此说来,殿下也会离开同春园,到京城里走一走?”

齐王奇怪地看我一眼。

“孤并非囚徒,为何不能离开同春园到京城走一走?”

“不过好奇问问罢了。”我说,“譬如七皇子,他虽是皇子,却从不可随意离开宫中。但凡外出,必要报有司,得了准许才能动身。同春园也是宫禁,也设有司管辖,不知殿下出入可方便?”

齐王的唇角弯了弯。

“孤十岁前,自不可随意离开。”他说,“往后,并无许多约束。”

“十岁?”我想了想,仍旧不解,“为何是十岁?”

“十岁之后,孤就学会了翻墙。”他说,“清澜殿后面连着苑囿,围墙不高,孤轻而易举就能翻过去。”

我:“……”

怪不得宫里管出入的人都言之凿凿说齐王从小到大没离开过同春园半步,他翻墙出去,确实有司不会知道。

这么想着,我又记起了那天夜里在荣春宫里的事。

他爬上墙头的时候,身手利落,就像一只矫健的狸猫。当时,我只觉得他功夫练得出色,却不曾琢磨这功夫是如何练得出色的……

正当我胡思乱想,只听齐王道:“你方才提到的七皇子,孤记得他名璘。”

我回神,答道:“正是。”

“你与七皇子很熟?”

我点点头:“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一起长大?”

我也不避讳,便将我姑母和景璘母亲当年的关系、先帝与我们家的关系,我如何进场入宫与景璘玩在一起说了一遍。

齐王喝着茶,脸上神色淡漠,不知道是听着还是在走神想别的。

这些事到底与他无干,聊不起什么。我说了一阵,岔开话题:“殿下的那双护手,是殿下小时候用的?”

齐王“嗯”一声。

我又说:“是殿下自己做的?”

齐王抬眼看了看我,有些讶色。

“你怎知?”他问。

“那护手,用料是,一看就是宫中之物,可那针脚歪歪扭扭,宫人断不敢做出这样的东西给殿下用。”我说,“如此想来,那只能是殿下自己做的了。”

齐王没有否认。

“殿下为何自己动手?”我追问道。

“不为何。”齐王道,“孤那时急着用,他们却说这等用物并无现成,须得报上头调拨。孤等了一个月,见无所动静,便自己做了。”

我心中冷哼。

宫里的人,踩低捧高见人下菜碟是常有的。先前我觉得齐王自由受冷落,一些事被怠慢些也不足为奇。可一双护手,竟也讨要不到,这便着实是欺负人了。

我皱眉道:“殿下为何要自己做?这事归谁管就该找谁,拿不出来是他们失职,照着规矩打一顿也是便宜的。殿下是亲王,吃用皆有定例,查一查账,说不定是被哪个贪赃枉法的挪用了也未可知。”

与我的义愤填膺比起,齐王却一副感触不深的样子。

“是么,”他说,“孤不曾这么想过。”

我有些气结。

“殿下怎会不曾想过?”我说,“若他们真的尽心,怎敢短了殿下的用物,以至于一副护手也拿不出来?”

齐王道:“也不过是一副护手罢了。孤平日衣食,从不曾短缺。”

我看着他,未几,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衣裳。

“殿下这衣料,当是少府每年按制分到各亲王名下的份例。粮米肉菜也是一样,既是发到了手上,自是不会短了。”我说,“殿下身上这些用物,别的亲王可不会用。他们平日穿戴的,都是自己搜罗的奇巧之物。”

齐王淡淡道:“孤很少能见到别的亲王,他们穿戴什么,孤不知晓。”

我张张口,无言以对。

这是实话。因为在他十五岁之前,甚至没有人记得还有齐王这么个人。

就在我想着该如何将这个视钱财如粪土的人唤醒,却听齐王道:“上官家世代高官,你身为闺秀,锦衣玉食,必是不曾为钱财操心过,又何以知晓这么计较?”

我觉得好笑。

“谁说大家闺秀就不知那钱财之事。”我说,“若殿下也要日日面对几个总想着争夺好处的庶母,这钱财的计较,便会早早无师自通。”

齐王看着我,沉吟片刻。

“你那些庶母,待你不好么?”他问。

“她们自是不敢待我不好。”我吃着茶点,道,“只是她们之间是非不断,难免要闹出声响,我父亲和兄长平日忙碌,后宅之中,也只有我能说一说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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