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倒计时45天(12)
旁边的身影顿了一瞬,他答道:“嗯。”
林渡舟松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呆坐片刻,还是侧过来,倾身靠拢。
我也松开安全带,靠向了他。
车停在在无人的小巷,车内的光线越来越弱,我靠在林渡舟肩上,感受睽违六年的依赖。他抬手,环住我的臂膀,我十年前教他这样做。
我教过他说情话,教他拥抱、亲吻、厮磨,教他表露出满腔的欢喜和偏爱。我说林渡舟,你不应该把自我闷在心里,如果你爱我,就证明给我。
紧贴着的肌肤热度升腾,我感觉到他的心跳,急促而富有生命力,充斥着所有感官。
我记得当年我们最喜欢的姿势,是他仰头靠着沙发,我跨坐在他身上,手臂相拥,我倚着他的肩,米白窗帘在阳光中轻轻晃动。我闻到他的味道,当年没有香水,只有浅淡清香的香皂气味,我们说起一天的事情,从早晨说到见面的那一刻。
我好像做了一个漫长的梦,从梦见十年前的初遇开始。
梦中他还是常常拉着他的小提琴,我在天台跳舞,从蝉鸣阵阵到枫叶飞扬,再到洁白的碎雪落在他的眼睫上。
他穿着浅色的大衣,垂下的围巾被风托起来,飞舞在漫天的雪花里。手臂依旧优雅地摆动,指尖被冻出了红晕。悠长的乐声浮沉起落,我们都像跌进玻璃球一般的世外之境,干净明亮,晶莹剔透,一尘不染。
我停下了动作,他于是也放下琴弓,我们相互拥抱,呼出白花花的雾气。
林渡舟松开手,转身站上了围墙,大雪在他肩上铺开薄薄一层,我追上去,拉住他的手。
我们像白鹭一样扎进空中,掠过一层一层的楼房,还没有落在铺满厚雪的地面,海水涌上来,林渡舟被淹没进去。我在匆忙中拉他的手,抓住了他的指尖,他的手又在沁凉的海水中从我掌心滑落下去。
他沉入昏暗的深海,我听见自己嘶哑的哭声,大喊着他的名字。
“……林渡舟!”喘息急促失控,我猛然睁开眼,一滴冰凉的泪从鼻尖滑落,枕头又湿了一片。
眼前是熟悉的米白色窗帘,猫正懒散地卧在我身边,“喵喵”地回应了两声。
我懊恼地抹了一把脸,不知道怎么就变得这么矫情。
窗外已经一片昏黑,隐约有暖黄的灯光,所有的知觉都逐渐鲜活起来,我从此起彼伏的人声里听出了李爷爷的叫声,很是兴奋地在喊“清一色杠上炮”。
夜麻将还没散场,转头看墙壁,挂钟走到了九点一刻,屋里空荡荡。
门口传来开锁的声音,我心里一阵警觉,撑着床探出脑袋,仔细辨认。
透过卧室的门口,我看见大门被打开,纤长的手指把住门框,接着迈进了匀直的腿。
林渡舟发丝湿润,挽起的袖口落下水滴,肩上的黑色衬衣也沾了水渍,衣领贴着他的锁骨。他的神色褪去了前两日的沉静,眉眼舒展,像夜风一般温柔。
第10章 【43天】小孩。
我半躺在床上,愣了好久没缓过神来。
林渡舟提着一堆东西,香气飘进了卧室,最近几天都提不起的胃口在这一瞬之间被勾起来。
我掀开被子起身,到客厅看猫碗,里面装着新添的猫粮,小山丘的模样很完整,看样子小朋友一口都没吃。
顿了片刻,我才抬起头来,看向正在拧袖口水渍的林渡舟,到卫生间拿了一条毛巾递给他。
林渡舟看也没看我一眼,默然接了过去,像是要用多大的勇气似的,半晌才说:“谢谢师哥。”
今天在河边走那一截过后,总感觉乏力,可这会儿突然觉得精神都给睡回来了。我坐到沙发里,伸了个懒腰,假装不是很在意,“坐吧,有一点湿没关系。”
林渡舟没应声,听话地坐下了,抬起手来擦自己的头发。黑色衬衣因为他的动作勾勒出了胸腹的轮廓,背脊挺拔而流畅。宽肩,窄腰,线条一路向下延伸,顺着衬衣褶皱钻入平整的西裤,又被横向的皮带切分,沿着他精瘦的腰线,画成一个完美的圈。
我垂下眼睑,离开了视线,“外面下雨了?”
他的指尖一顿,将毛巾放到了桌上,闷声回答:“嗯。”
窗外月朗星稀,是难得的晴朗的夜。
我暗自笑起来,蹲下来到了茶几前,拨开他带回的袋子,看到我们从前喜欢的那家甜品店的盒子,名字叫做“小小糖果屋”,但里面不卖糖果,只有甜品和咖啡,就是离我家远了些。当年林渡舟去给我买新上架的小蛋糕,要骑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
外面没下雨,隔壁区下了。
我说:“那家店还在。”
林渡舟应声。
我又说:“我不记得怎么回来的。”
林渡舟双腿修长,从沙发落到地上,在膝盖处转了一个漂亮的弯。
他答我的话总是慢悠悠,一点儿也不像傍晚让我深呼吸的急切。等挂钟的秒针滴答答走了好几下才开口,“你睡着了。”
“不好意思,最近有点累,”我尽量将话说得礼貌而自然,但一想到这些用语是对他说的,就浑身不自在,“麻烦你了。”
如果林渡舟这样跟我说话,我估计会折寿。林渡舟似乎也是这么觉得的,很是沉默了一阵,才说:“不会。”
我又打开另一个口袋,里面是青梅汁,还有一个袋子里装的是红豆粥。
空气静谧,我找了个话题,“那家甜品店的咖啡不错,怎么没买一杯?”
“很晚了。”林渡舟答得言简意赅。
说罢,他拿起扶手上的外衣,从内袋里取出一盒药,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上面写着“右佐匹克隆片”。
我拿起来,仔细看了功效,“安眠药?”
林渡舟拿起外套,起身,似乎准备走了,“少吃一点,睡前半颗就够了。”
他离开沙发走向门口,我没有挽留。打开药盒,看见里面的一板药被剪开了,只剩下两颗。
我拿着小小的两颗药哭笑不得,他怕我寻死吗?
门被打开,我没回头,却不受控制地突然出了声,“林渡舟。”
他没有应声,又把我晾着。我只好转过头去,看着门口颀长的身影,指了一下桌上的东西,“我一个人吃不完。”
不管是不是我自作多情,可在他再次踏进来,关上门向我走来的时候,这一瞬间,我相信他在等我开口。他从一开始,就希望我能对他说出一句不用太周全的挽留。
“换双拖鞋吧,还在门口。”我说。
林渡舟十九岁那一年,我们第一次谈话聊天,我把他带了回来。
那时家里已经是我一个人住,什么都是单人份,没有准备他的拖鞋,他扶着人菜瘾大醉醺醺的我进门的时候,在门口就脱了鞋袜,直接光着脚进来。
那一刻我就觉得他简单又可爱,被他逗得开怀,和他在浴室亲吻拥抱,心里由衷感叹:傻弟弟。
根本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就敢咬我的钩。我要是转手把他卖了,他估计还觉得自豪,觉得帮我抵了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