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寻宁忽然起身,走到三人跟前,猛地掀起秦郎面上薄纱,两道交错的十字形刀痕骤然露出,从鼻梁上端一直延伸到左右脸颊,黄中略带褐色,与周围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除公孙鲤外,几人都呆住了。平心而言,秦郎的确是个美男子,但因这两道刀疤的存在,再好的容颜也显得狰狞可怖。
秦郎匆忙拉下面网,正要夺门而出,公孙鲤一手拉住他,向赵寻宁问道:“姑娘你如此作为,究竟是何用意?”
他忍住了没有动怒,皆因这几日相处,深觉赵寻宁并非无理之人,那么,就该有她自己的目的。
赵寻宁自顾自说道:“我能治好秦公子的脸。”
半夏对自家小姐崇拜不已,连忙拍胸脯说道:“这是真的,婢子可以担保。”
秦郎觉得额上冷汗涔涔下来,抓着公孙鲤的手,求饶般的央告道:“表哥,算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他勉强抬头冲赵寻宁一笑,“赵姑娘,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不过……还是不必了。”
他到底不相信。
赵寻宁觉得很无语,一个激光祛疤就能解决的事,怎么搞的神经兮兮跟绝症似的,她正要费力解释,就听公孙鲤说道:“好,我相信赵姑娘,秦郎就交托给你了。”
还真是刘备托孤呢。
他在秦郎肩上拍了拍,“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畏畏缩缩的,就算治不好,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何必担忧。”
原来他也是一样。
赵寻宁真的很想翻个大大的白眼,不过……算了,反正达到目的就好,她撑起一脸笑,“我能治好,不过需要时间。”
她补充道:“我们还得往登州去。”
其实耽搁几日也并非不可,不过,她巴不得这两个人跟着,有他们在,她才好狐假虎威,对付顾家那群豺狼。
公孙鲤虽不知何故,却很快同意下来,“既如此,阿郎你就随着去登州住几日,反正那头也有你家的宅子。”
“那表兄你呢?”秦郎忙说道。
“我就不去了,我先回去向父母报个平安,也好让姨父姨母知道你的近况。”公孙鲤迈步出去,竟是说走就走。
赵寻宁柔声细气说道:“别忘了为贵府的姊妹多买几件衣裳。”
公孙鲤的身子僵了一僵。
秦郎奇道:“赵姑娘,您怎么知道我表兄还有姊妹呀?”
赵寻宁莞尔一笑,“当然是猜得呀!”
这叫什么人呀。公孙鲤一甩袖子,带着几分气恼大步走出去。
半夏好奇地看着自家小姐,奇怪,这些日子小姐虽然也常常笑,还是头一次见她这般开怀呢。
*
秦郎性子爽朗,很快就从暂时的低落中恢复过来,不管治不治得好,他大概很乐意在外面多待几日。而且,少了那位古板表兄的管束,只会更加自由自在。
他很快就和赵家主仆几个打成一团,每常说话不断,连饭食也常常共享。
顾明勇看在眼里,越发气恼——他现在不用赶车了,另雇了一名老练的车夫,自己骑着大黑马在旁边跟着,可是赵家人轻易不跟他搭讪,甚至连吩咐差遣都没有了。有什么需要,秦郎便一叠声地唤人办去,好像顾家的仆从都是废物。
顾明勇在马上用力捶了捶自己的头,该死,怎么为这种事懊恼起来了,难道当差还当出奴性来了?
赵寻宁等人看在眼里,只是暗笑。
再过一道城门就是登州了,半夏将车帘拉开一道细缝,百无聊赖地看看四周,“这登州也不过如此嘛,未必热闹到哪儿去……咦,那不是英国公世子吗?”
她指着后头一骑,马上人板着英俊脸孔,一身黑色劲装,越显出挺拔身量。正是公孙鲤。
不是说不来吗,赵寻宁暗道。还真是口嫌体正直。
第10章 顾家
来人渐渐靠近,连秦郎也掀开帘子,讶然说道:“表哥,你怎么也跟来了?”
公孙鲤以手掩口,轻咳道:“我不放心你,想一想,还是跟来看看。”
复又正色说道:“姨父让我看紧你,我这个为人兄长的自然得尽到责任。”
他信目望去,但见顾家马车的帘子紧紧闭着,不免略觉失望,心上也说不出所以然。
之前调戏他的时候,多么云淡风轻,这会子却故作矜持起来了。
想到“调戏”二字,公孙鲤脸上不禁微囧:自己怎么同女儿家一般多愁多思了?
赵寻宁窝在车厢里闭目养神,来就来了吧,只要有一个坐镇就好,公孙鲤来了固然是锦上添花,不来也无碍大局。
说到底,她对这些人无非存了利用之心,虽然会施以适当的回报。
两方人进城后便分道扬镳,秦郎的马车向一条道笃笃而行,他从车窗里挥了挥手,“赵姑娘,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啊。”
赵寻宁在帷帽下露出笑脸,“秦公子放心,我虽为女子,也知言出必行的道理。”
秦郎顿了顿,短促地笑笑,“我不是说那个。”再无下文。
众人虽有些不解,却并未放在心上,公孙鲤脸上却凝滞片刻,他这位表弟虽素喜玩闹,却并非那等言语轻浮、举止轻佻之人,绝不会无缘无故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莫非……
他将缰绳抓得更紧。
*
进了城,马车的速度渐渐慢下来,一路缓行,最终在一栋宏大的宅子前停下脚步。
顾明勇已先行进去通知家眷了,半夏和玉竹扶着赵寻宁下车。赵寻宁看着眼前的屋舍,与记忆中残留的印象并无偏差——门前的灯笼早已暗淡了,屋檐上的兽头也缺了两个,数年来未曾变过。
顾家的境况虽已大不如前,却还不缺银子,加之赵寻宁母亲那些嫁妆铺子的出息,很该加以修缮才是。他们倒好,钱财都藏着掖着,也不知是生性啬刻,还是故意做出一副简朴模样。
须臾,顾明勇走出来,粗声粗气唤道:“好了,随我进去吧。”
自回了家,他的气焰也高涨了。
赵寻宁安分跟在身后,不置一词。倒惹得顾明勇频频相望,甚为奇怪:怎么这会子又这样随和了,之前的难伺候都是装出来的吗?
一进门,便觉豁然开朗,眼前别有洞天。顾家的富贵果然都藏在里头,外头瞧着那般寒酸,里面却雕梁画栋,亭台楼阁,依山水榭,数不胜数。
顾家果然是一群精刮的老狐狸。
大堂里早已立了一屋子人。赵寻宁一眼瞧出正前方两位严装贵妇正是她大舅母与三舅母——顾二老爷在京中任职,其夫人也随去照料,未在登州。
顾明勇走到那较年长的妇人身前,郑重说道:“母亲,我将宁表妹带回来了。”
顾大太太尚来不及动作,赵寻宁按了按眼眶,一个箭步往她怀里冲去,抓着顾大太太的衣领眼泪汪汪说道:“舅母,宁儿总算见着您了,您不知道这些年在外头,宁儿有多想您!”
顾明勇看得目瞪口呆,这真是他那个古怪乖戾的表妹吗,几时变得这般感情丰富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