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心心念念的容颜,却是连亲生骨肉都不能替代和分享的吗?看来情之一字,当真是变幻莫测,实难揣度。人心复杂如斯,太多事情其实都毫无道理可言,大可不必苦苦追问因果。
皇甫誉见薛铭礼久久蹦不出半个字儿来,心里著急,眼珠一转,忽然脱口而出道:“要情爱还不简单?表弟你别不开心啦,像封易辰一样抱个人回来尝尝嘛,一晚上不就搞定啦?”
他这句话纯粹是无心之说,但却不自知地将封易辰陷入了万般窘迫的境地。
薛铭礼不著痕迹地皱了皱眉。深夜召倌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宣扬的事情,即便他对封易辰无甚好感,然而要将其暴露在这个更加看不明白的二哥面前……薛铭礼直觉有种不好的预感。
封易辰和薛铭修,虽为亲舅甥,之间的接触却是连最疏远的关系都谈不上。原因很多,除了十多年前的那件惨案之外,还有薛铭修的刻意忽略,以及封易辰的孤僻冷漠。
他们都不受薛景墨喜欢,但彼此也没能培养出,所谓同仇敌忾的感觉。
薛铭礼一直皱著眉,却没料到薛铭修对此消息的全部反映,只是轻轻一笑,然后点著头缓缓道:“原来你们藏在这儿这么久,不仅自己做了好事,还窥到了别人的好事。”
皇甫誉小嘴一撇:“好事……?好吧,我不计较这个,”他歪过头,眨巴眨巴眼,“不过我是真没想到,封易辰看起来高高在上冷冷清清的,居然会喜欢男人?而且动作这么快,干脆从如斯抱了一个回来……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嗯?”薛铭修眼睛一眯,“如斯?”
皇甫誉傻乎乎地点头:“对呀,我今晚……嘿嘿,我今晚的事儿你应该是知道的吧。那身衣服是如斯的,我绝对不会看错的啦。”他装模作样地绞尽脑汁,最后又将头重重点了两下。
薛铭礼见状叹口气。他太清楚怀中人的小心思了:这个抓紧一切机会炫耀的家伙,即使那件事情根本没有任何值得炫耀的地方……
薛铭修忽然问:“莫非是那个颜惜?”
皇甫誉一愣:“怎么可能!”旋即却想起,直到自己最后被薛铭礼给拖走,颜惜都没有回房的事实……皇甫誉的脸色顿时黑了。他虽然不想和颜惜干那种事情,但是他毕竟是一个男人,自尊摆在那里,怎能容忍明明是自己抽中的小倌儿,却居然二话不说就直接跑去和别的男人乱搞?
难道他真的不行吗……只能压人,不能被压?
此时男人的自尊压倒了一切。小侯爷才不管身后的人今晚会怎样惩罚他,赶忙拼命摇头道:“不不不,绝对不是颜惜,绝对不是颜惜!”
薛铭礼冷哼一声。
薛铭修默了默,笑道:“不是就不是吧。只是没想到如斯如此藏龙卧虎,竟然拿得出人让封易辰和小侯爷看得起。”
皇甫誉回忆了一下,诚实道:“封易辰抱的那个人我不清楚,不过颜惜……是真的好看得不得了啊。”感觉身后的醋坛子隐隐有打翻的趋势,皇甫誉赶紧亡羊补牢:“只比你们这些姓薛的差一点啦。”
薛铭修隔了很久才淡淡嗯了声。
姓薛?呵,那可不见得。单论长相,他恐怕和封易辰还要更像一些。
“能得到小侯爷如此称赞,我也想要见识一下了。”
薛铭修把著折扇轻轻敲了敲,笑眯眯地道。
第八章
春满端著药往颜惜的房间走,他脚步虽小却快,深埋著头,假装听不见周围人的嬉笑嘲讽。
“啧啧,虽然晚了点儿,不过报应终还是来了不是?”
“就是!瞧那颜惜平时跩得跟个什么似的,嘿嘿,现在也终于尝到苦头了啊!”
“我刚看见他被拖回去。哎,你们是没福气瞧见他那副脸色哟……真他娘的大快人心!”
“他以为自己忒受宠了,依我看哪,他在穆爷心里,恐怕连清慕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一根手指头?你也太抬举他了!”
“诶诶,这些先撇过不谈。你们凭心说说,真是颜惜放走了清慕吗?他能有那么大胆?再说,他连阁都出了,还怕清慕个屁啊!穆爷就算再怎么宠爱清慕,也绝不至于拿整个如斯的名声开玩笑啊。”
“哼,所以才说是报应啊!”
“哈哈哈!对对对!报应,报应!”
……
春满转身关上门,将接下来的杂言乱语尽数挡在屋外。
他抬头看了看床,和此刻恹恹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一路走来无动于衷的脸色,终于再也挂不住了。
春满慢慢走过去,刚想扶起颜惜的身子喂他喝药,谁知颜惜将脸一撇,只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来,紧紧端住了药碗。他向来喜甜怕苦,但这一次硬是咬著牙,一鼓作气喝完了它。
“好了,拿远点儿吧。”颜惜将碗扔回去,抹抹唇,声音沙哑得厉害。
春满手忙脚乱地接过碗,嘴角一斜,眼眶霎时就红了:“公、公子……”
眼泪滴在碗沿,声音沈闷得,令人想起午后惊雷。
颜惜抬起脸看看他,自嘲道:“我这个样子都没哭,你哭什么?”
春满将那只碗紧紧按在胸口,近乎哽咽:“公子……他们……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你?”
颜惜歪过头嗤笑一声,语气理所当然:“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他们连锦上添花都不愿意做,你莫非还指望他们雪中送炭吗,”他顿了顿,将脸埋进枕里,“上药吧。”
春满见颜惜神色疲乏,眉间隐隐似有委顿之态,心中一惊,赶紧坐下来撩开了他背后的衣衫。
紧接著,便是一阵狠狠的抽气声。
春满颤抖著右手抚上颜惜的后背,那儿依然皎白如玉,只有万般仔细地看才能看清,密密麻麻的针孔,已经遍满了他的整个背部──从后颈,一路延伸至臀股。
妓馆这样的地方,最是擅长用刑不留痕。
春满惊得脸色刷白,不禁失声叫道:“这……这是什么?穆爷他疯了吗?!?”
颜惜皱眉:“你小声点,想死也别牵连我。”
春满紧紧咬住下唇,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语无伦次地道:“我不想死……哦不不不……是公子你不会死……你、你不会死的……”
颜惜不耐烦地打断他:“说什么傻话,我当然会死,老了以后那么难看,我可不想活得太久。”
春满怕极了这种不吉利的话,仍然不依不饶道:“不……不会的……公子你一定能长命百岁,长命千岁……”
颜惜低低一笑:“百岁就够可怕的了,还长命千岁?那岂不是成老妖怪了吗。”
春满立马伏身大哭,嘶声道:“就算您变成了老妖怪,我也一样跟著您!”
颜惜终于无话。良久,他的声音才从枕头深处杳杳传来:“……还说什么妖怪不妖怪,你再不上药,我就要直接变成鬼了。”
春满一愣,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他急忙拧开药瓶,开始给颜惜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