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轨十二
「是吗?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说,我不知道为何有些害躁,一时没有出声,阿晁已经兴致勃勃起来。
「那什麽时候见面?现在?」
我吓了一跳,「不行啦,小羊待会儿就回来了。」
「那明天晚上?」
「明天晚上也不行,我要陪扬洋去买手表。」
阿晁彷佛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
「那什麽时候行?」
「後天晚上?」我问。阿晁「嗯」了一声,我听见调酒器的声音,我想像他一边工作,一边夹著电话和我交谈的样子,帅气的模样让我的心酥麻了一下。
「好,那就後天晚上见。我去找你?」
我想起扬洋最近的怪异举止,实在不敢再冒险。
「我去找你吧,你几点下班?」
「只要你来,我随时都下班。」阿晁用不像是他的轻柔声音说道。
挂掉电话後,我发觉自己心还在狂跳,沉睡已久的情欲细胞彷佛一下子全醒过来般,在身体四处乱窜。我想无可救药就是在说我这种人吧,我自暴自弃地想。
那天晚上我跑去和扬洋睡一块,虽然没有上床,但也著实缠绵了一顿。扬洋被我弄得惊喘连连,差点睡不著觉,後来还去换了一张床单,才相拥著入眠。
人家说外遇的男人会对老婆特别好,这句话真的没说错。一想到後天要去见阿晁的事,我就对扬洋不由得倍加怜惜,连他又把卫生纸放裤袋里的事也可以轻易忽略了。
***
後天我从早上开始就心神不宁,写的报表一堆错,中午想喝咖啡还说成红茶,害得毛频频用诡异的眼神看我。
晚上我先回家,扬洋似乎已经先到家了。我和他打了声招呼,就迳自进浴室洗了澡。一边冲澡一边想待会要想什麽藉口,说要出去见朋友太老套了,以扬洋的聪明会识破也说不一定,乾脆就说我有东西丢在公司忘了拿好了。
我擦乾头发走出客厅,才发现扬洋不知什麽时候已离开房间,他背对著我,竟蹲在走廊上,我看见他用手掩著面颊。
我吃了一惊,想说他是不是撞到了什麽,忙蹲到他身边去。
「小羊?扬洋……?你怎麽了吗?」
他用单手按著眼睛,我才发现他在强忍什麽似地,全身都在发抖。我慌了手脚,主要也是心中有鬼,忙从後头抱住了他,掰开他掩著的手。
「扬洋?怎麽了?别吓我,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扬洋深吸了两口气,他连吸气都在发抖,半晌才仰起脸。
「没过……」
我怔了怔。「没过?什麽东西没过?」
「没过……我上网查成绩,刚出来的……审计没过……」
他声音全是哽咽的,我才知道他说的是国考的事。我有些不知所措,扬洋的身体是冰冷的,我只能用尽全力拥紧了他。
「这……怎麽会没过?对答案的时候不是没问题吗?」我慌张地问。
「我不知道……有可能是填错答案,有可能是非选的问题……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总之没过……」扬洋的声音比蚊子还细。
「那……会不会是搞错了?有办法复查吗?」
「复查也没用,复查很少有用……长寿……怎麽办,我该怎麽办……」
扬洋似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般,他反过身来,把头埋在我怀里,全身抖个不停。我心头一片茫然,我没考过国考这东西,就连以前期末考,也是补考再补考之後低空飞过,从来没在意过成绩,大不了被当重修。
但我明白,扬洋这种深具计画性的人,对他而言第四年考上会计师就像定局一样,是他人生中已经确定的事。现在乍然有变,对扬洋来讲冲击一定很大。
「那……明年重考呢?应该没关系吧,不是可以分开考?考这一科就行了?」
「没有用……第一年的保留已经到期了。那时候我刚毕业,才能过这麽难的高会,现在我已经三年没碰高会了,成管也是……过不了的……绝对过不了的……」
扬洋近乎歇斯底里地呓语著,我知道自己一定得做些什麽,替他打气或是鼓励他之类的。但我们的世界向来差距太远,我一时竟挤不出什麽有建设性的安慰。
「没关系啦,你一定可以的。还有一年不是吗?从现在开始念……」
「没有用的!」扬洋忽然抬起头来,对著我大吼了一声。
我吓了一跳,扬洋自己也吓了一跳。他站起身来,脚步摇摇晃晃。
「对不起,长寿。可是你不懂……你不懂那种心情,我以为……我本来以为这次一定可以……」
扬洋混乱地说著,他对著我闭起眼睛,他的眼角沁出两行清泪,然後咬住下唇。
「对不起,长寿,对不起。」他闭著眼睛说。
他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就转过了身,我忙追上去,虽然我的确不敢说我懂扬洋的心情,但这样的扬洋令我很心疼,这是我知道的。
「扬洋,你要去哪里?」
我看见他匆匆穿上大衣,在玄关穿了鞋子,不禁追上去问。
「对不起,让我一个人……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扬洋说,我拉住他的手臂,想吻他的眉角,但是他把头别开,顺势甩开了我,开了门就冲出去。我想追上去,但扬洋跑得很快,边跑边说:「我会回来……我马上就会回来,拜托,现在不要跟著我,长寿,一下就好,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
我站在门口,看著扬洋的身影消失在对街一角。心头茫然得要命,也痛得要命,原来世界上最痛的事情,不是让喜欢的人伤心,而是看著喜欢的人伤心,自己却无能为力,我现在终於明白这件事了。
我看了伞架一眼,才发现扬洋竟然连伞都忘了拿。他从来不会不带伞就出门的。
裤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声,我怔然掏出来一看,是阿晁。
我没有把电话接起来,任由他响个不停,然後熄灭。我忽然觉得很荒谬,啊啊,我在做什麽呢?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遇上了人生最大的难关,而我竟然想著要和另一个男人出去,还想和他上床,还想继续这样的关系下去。
我想扬洋会遇到这种事,说不定是给我的报应。我不否认,我希望扬洋赶快考过国考最大的原因,是希望他可以空出很多时间陪我,这样我就不会见异思迁,胡思乱想。
所以上天才这样安排,才让我的小羊无法心想事成。老天爷要惩罚的人其实是我。
我坐回沙发上,把脸埋进双掌里,深深吐了两口气。扬洋伤心欲绝的眉眼又浮现在我脑海,让我的眼睛也跟著酸涩起来。
我忽然弄懂了一件事,那些可以对情人从一而终的人,并不是因为他们比较能够管理自己的鸡鸡,而是因为他们受不了看见另一个人伤心的表情。
受不了。光想像就受不了,想到就觉得心头抽痛。
那种像是凌迟一样的疼痛,如果只是忍受几个寂寞的夜晚就可以避免,那我甘之如诒,真的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