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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29)

夏至恒笑笑,『又是那种笑容』:「其实我一直到遇见你以前,都不相信阿春真的死了。因为我『认不出他来』,这太可笑,我是阿春唯一的亲人,从小看着他长大,他身上每一根毛我都一清二楚。只不过掉进水里一下子,我就认不出来那个『东西』是谁,这一点道理也没有。这『东西』说不定是二十年前掉进去的王迎先,怎麽会是阿春?」

「夏至恒。」

春出声打断他。夏至恒的眼睛不愿看他。春知道原因。

「你没有在问『问题』。」春说。

夏至恒吸吸鼻子。「啊,好像是呢。」他笑说,声音哽哽的。

「那,」夏至恒停顿了一下又说:「我问一个『问题』。」

春等待着。

「我可以吻你吗,春?」夏至恒问了『问题』。

春僵直了一下。因为夏至恒从没问过这种问题。

尽管他们实行了很多次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以吗,春?」夏至恒又问了一次。

「不可以。」春说。

夏至恒笑了。春一怔,那是『照片里的笑』。

活着的笑。

「嗯,」夏至恒说,扳过春的脸。「显然那是个『坏问题』。」

夏至恒吻了春。

夏至恒是主词,春是受词。吻了是动词过去完成式,代表未来也将继续同一动作。

水泥格子意外地狭小,氧气意外地不足。夏至恒挡着出入口,把春整个人压进旧毛毯里。春的背碰到那些照片,一些照片掉落下来。

夏至恒的裸照。

夏至恒用舌头舔着春的下唇。春感觉所有的血液都聚集到下唇。

好痛。

全身都有疼痛的感觉。

下唇很痛。脸颊很痛。被夏至恒压着的手脚很痛。刚才承受『代价』的心脏很痛。就连『枪管』也莫名疼痛起来。

夏至恒的裸照压在春的臀部下方,春的视线和夏至恒的视线正好重叠在上方。

「这些照片拍得真不错。」夏至恒用一种怀念的语气说:「模特儿和摄影师,两方都是最理想的。」

春的手指触摸到那张裸照,触摸到『枪管』的部位。

春的喉口好痛。好乾。粗糙得像要烧起来一样。

春很快发现,眼前『这个夏至恒』,竟开始变得和照片里的状态一样。

「你干什麽?」春看着以光速脱去上衣的夏至恒,被逼着问了『问题』。

「给你看我的裸体。」夏至恒说。

「我没事看你的裸体做什麽?」

春的声量变小,因为夏至恒的距离变近。

「我想给你看我的裸体。」夏至恒看着春。

「春,我想让你『旁观』我的裸体。」他低声。

春的眼眶也疼痛起来。

夏至恒继续模仿照片里的那个夏至恒。春无法阻止,他浑身发痛,『枪管』尤其,特别是夏至恒把自己的『枪管』也秀出来的时候。

夏至恒往後退开一段距离,让春能够『旁观』得够清楚。

春总算明白『旁观者』拍摄那些照片时的心情。

摄影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活动。他和人的眼睛一样,会先『选择』自己想要旁观的东西。一但选定了,对摄影镜头而言,按下快门的瞬间,他的世界就完满了。他的『眼睛』无法再注视除了镜头所及以外任何事情、任何地方、任何人物。

他的世界只剩镜头前方,被他所『选择』的那个人。

摄影:动词/名词,义同坠入爱河。

春不自觉地往水泥格子後面退。照片又被他碰下来几张,春发现自己无路可退。因为无论前方後方,都是『那种状态的夏至恒』。

夏至恒没把裤子全脱掉,留了一截道德底限在大腿以下。

「还有。」夏至恒又继续回答『问题』,「我想告诉春,有时候不要只是『旁观』。适当地『代入』,能够找到更好的答案。」

春克制自己不能问问题。但徒劳无功。

「什麽更好的答案?」春问。

夏至恒笑笑,抓住春的手,把春的掌心贴在自己赤裸裸的胸口。

「像这样。」夏至恒说,用手心包着春的手背,让他每一颗毛细孔都能感受到,感受到『代入』。「旁观者做不到,摄影师做不到。旁观摄影师作品的旁观者也做不到。」

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你,春。夏至恒用眼神这麽说。

「等、等一下。」春终於开始挣扎,因为夏至恒抓着他的手,继续往下挪,一路挪下夏至恒的胸口、小腹,划过腰。停在不道德的地方。

「春,停止『旁观』。把自己『代入』吧。」夏至恒柔声说。

春的掌心被迫压住那个不道德之处。春的掌心发痛,因为压住的东西太硬了,硬得惊人。春记不起来哪一种型号的枪管可以硬到这种程度。而且烫得令人害怕,彷佛再不发射,下一刻就要炸膛。

春试着逃亡。但夏至恒展现刑求春时的实力,春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这一定是某种刑求。

随着被强迫触摸枪管的时间变长,春全身疼痛益盛。

夏至恒会杀了他。

夏至恒快杀掉他了。

「夏至恒。」春几乎呜咽着,「放手……」

夏至恒盯着春的脸。「那叫我『小夏』。」他柔声说。

「叫了……你就会放手?」春仰着脸。

「嗯。」

春缄默。视线移向水泥格子外的风景。

小夏。

「能力感知到的不算。」夏至恒严肃地说。

「小……」春试着又挣两下,当然一点用也没有。

「小、小夏。」春挤出声音,「把手放开……」

春看见夏至恒万分满意的笑容。夏至恒把春的手压得更紧一些,确认他使尽吃奶力气都无法挣脱,便顺势在旧毛毯上压倒春。

「你这个诈骗集团!」春难得生气了。

「嗯,我是。」夏至恒坦承不讳,低头又吻了春的唇。「从以前我在银行工作时,就一直有人这麽称呼我。」他声音平静。

春怔住。忽然没了骂人的力气。

春越来越冷,他的胸口接触到空气,却不记得自己何时脱衣服的。

夏至恒的手摸往他的牛仔裤,春现在总算知道,夏至恒是怎麽在他睡梦中,以不惊醒他为前提脱去他全身衣物。

神乎其技。

夏至恒拉下水泥格子的门帘。

「明天要去抢银行。」春说。

「我知道。」夏至恒吻着春,吻着春的腰。

「明天要去抢银行,你不觉得应该留点力气?」春涨红着脸,劝谏着。

「我无妨。我有练过。」

「你应该为我这个白斩鸡保留一点体力……」

「今晚你会睡得很熟。」夏至恒微笑着。

春的脸颊发烫,枪管几乎炸膛。不行。不能让夏至恒在这里使用他的『枪管』。春停下挣扎,蓦地被无形的恐惧抓住心脏。

不是夏至恒现在顶在他大腿间的『枪管』。而是夏至恒明天要拿的『枪管』。

夏至恒,明天『真的』要去抢银行,拿着『真的』枪管,按照『真的』计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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