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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28)

「投资了什麽?」

「银行的连动债组合型理财专案,那是个恐怖的专案,除了连动债以外,还配套了各种高报酬高风险的投资项目,像是选择权期货、杠杆保证金等等,整体加起来获利很迷人,一但亏损起来金额也高得吓人。」

「为什麽恒春会去做这样的投资?」春问。尽管这回他已知道『答案』。

「为了帮助小夏。」

丹说出了春心中的答案。春却一点也没有『猜中了』的快感。

「夏至恒为什麽都不管?」

「小夏有试着处理这件事,但一来恒春是背着他去签约的,他趁着小夏休假找了另一个代理专员,却挂了小夏的名字。等小夏知道时木已成舟。事实上那笔交易确实给了小夏很大的帮助。小夏自己或许也抱着佼幸的心理,但『结局』却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春沉默下来。丹把喝到剩下一口的红标米酒递给他。「要吗?」

春接过红标米酒。

春把剩下的一口一饮而尽,抹去唇边的酒沫。

「这是夏至恒来到这里的原因?」春把米酒交还给丹。

「一个人决定来到这里的原因通常不只一个。」丹微笑。

「『为什麽成为街友』这个问题的『官方答案』是什麽?」

「躲债。小夏在那之後就从银行体系内失踪,过着到处躲债的日子,不只欠银行钱,包括之前借钱让朋友投资的部分,那些钱是小夏从不良管道借来的。不过几年功夫,这些钱就长大到任何一个善良公民花尽一生心血都还不完的地步。」

债务就是这麽恐怖的东西——老人深深感叹。

为什麽要抢银行?

当然是因为需要钱啊。

春的眼前浮现夏至恒说这句话时,脸上浮现的笑容。

这是真的。

夏至恒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夏至恒每一个计画,都是真的。

夏至恒和春将在耶诞夜一块抢银行,这个陈述,是千真万确的。

春长长吐了口气。夏至恒唯一隐瞒的,不是真的『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们不是去抢银行。

夏至和恒春,不是去银行,把什麽东西『抢出来』。

夏至和恒春,是从银行那里,把原本属於他们的一切,通通『抢回来』。

「夏至恒从那时候开始,就计画要抢银行?」春问。

「嗯,虽然中间还有许多『故事』。」丹说。

「除了我以外,还有很多人在这个计画里头?」

「嗯,这是个很长的『故事』。」丹说。

春犹豫着。

「这个计画……在『结局』的时候会成功吗?」他问。

「这不属於『说故事』的范畴。」丹咧唇一笑,牙齿全是稀疏的黄牙,「故事只能是发生过的事,无法假设也无法想像,也因此无法预知『结局』。能够假设、能够想像、能够代入,能够『创造』结局的,只有作家。只有翻译。『结局』属於文学的范畴,春。」

「你眼里的『文学』,是什麽?」春想起责编的『问题』。

丹罕见地愣了一下。春看得出来他在思考。

「我想是某种『力量』。」丹缓缓地说:「某一种很强的『力量』,但究竟是什麽力量,我无法好好地形容。我离『文学』这一行已经太久了。」他叹气。

丹站起身来,转过头。春往外看,夏至恒『正朝这边走过来』。

「不管怎样,很高兴见到你,春。」丹说:「很高兴对你『说故事』。」

丹拍拍春的肩。春一瞬间觉得丹想跟他握手,但在春想像自己抬起手之前,丹就把手收了回去。

「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春看着老人的背影。

「看是什麽『问题』而定。」丹捉狭地说。

「你和夏至恒,是什麽关系?」春还是问。

老人回过头,春看见丹微微一笑。

「这又是好长好长的『故事』了。」

春显然没有听好长好长故事的时间,因为夏至恒『回家』了。

夏至恒爬上桥墩,翻上铁架,站在水泥格子外的桥梁上。

夏至恒弯下腰,瞪着想逃之夭夭的丹。

「你给的『答案』多出我的预期。」

夏至恒向丹抗议。

「因为春承受得起。」丹说:「那些『代价』。」

丹咯咯笑着,直起腰。他一视同仁地拍拍夏至恒的肩,提着半罐米酒,走到桥墩另一端,加入夏至恒曾经加入的那些邻居。

「明天我们从银行的後门出来,会有计程车在外头等我们。」

夏至恒弯身钻进他久违的『家』,开头是完全出乎春意外的话。

春坐在夏至恒那张用报纸和旧毛毯铺设的床上。动作局促。

「哪来的计程车?」春只好说话。

「刚刚说好的,一位前计程车司机愿意帮助我们。」

夏至恒手上还提着一罐雪碧,视线没和春对上。

「为什麽是计程车?」春问。

「全台湾目前数量最多、开在路上最不引人注目的车种。我们不只搭一辆,从银行逃到这里,共计有三位司机会协助我们,三位司机彼此不认识,都是透过网路联络。他们无法单靠追踪车号找到我们。」夏至恒答。

「计程车会把我们载到哪里?」春问。

「回到这里。回家。」夏至恒答。

「你打算把那些钱怎麽办?」春问。

「我们有销赃管道。以前在银行工作时认识几个地下黄金交易商,他会想办法替我们把现金换成黄金,再从黄金洗回乾净的钱。」夏至恒答。

「那要花多久时间?」春问。

「具体时间不确定,金流需要一点周转的时间,而且一次交易量也不能太大,以免引人注意。大概一年,明年耶诞节之前,我们整个『计画』一定会完成。」夏至恒答。

「会成功吗?」春问。

「会成功的。」夏至恒答。

春缄默。夏至恒沉默。两个人安静下来。

「所以你知道了。」夏至恒先开了场白:「所有的『答案』。」

「不是全部。」春说

夏至恒难得不解地看着春。

「但是我不会再向你问『问题』。」

春说:「我已经问了够多的『问题』。『已经够了』。」

夏至恒伸出手臂,搂住春的肩,把他从水泥格子角落捞出来,压到胸口,把体温借给他。春没有抗拒。

「那让我问问题。」夏至恒在极近的距离。「我来承受『代价』。」

春没有答话。心中亦同。

「我确实觉得你和阿春很像……我是说恒春,我的弟弟,一开始的时候。」夏至恒说:「应该说,当我在展场看到你,回去静下来问自己为何如此在意你时,这个『答案』才浮现出来。我看着你,就像看到阿春活过来一样,虽然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

春没有出声。心中亦同。

「知道你的名字是『春』之後,我甚至有种荒谬的想法,觉得你是春的……再世为人。刚好我又在找一起执行计画的夥伴。春出现在我面前,像是天意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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