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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38)

「後来也证明丹是认真的。丹和阿春经常在工作室见面,一起讨论摄影、挑选照片,久了丹也和我们兄弟俩熟起来。可惜後来摄影集没出成,丹和人合夥的出版社就倒了,是被人阴的,丹因此背了巨额债务,老婆跑了,女儿也没了。丹因此到了『那个地方』。」

「丹是个很有才能的男人,可惜时运不济。」夏至恒看着春,苦笑。「但在这种重逢的感人时刻,我真不希望你一直提及别的男人就是了。」

「所以只是伯乐和马的关系。」春不理会夏至恒的抱怨。

夏至恒笑了。「我合理相信丹和阿春『还有其他关系』。丹从前的出版社也出名模写真集,而生下我和阿春的女人刚好曾和他们合作过。但这只是我的推测,丹从不肯当面承认这件事。」

『也是我的推测。』——春小声地这麽说。

「丹没有『参与』你的计画。」春又问。

「丹有『参与』。事实上那天在桥下,丹见过你後就向我表明了,他不准我带着你去抢银行。否则会在当天带贝瑞塔来一枪轰掉我的头。」

夏至恒苦笑。「他觉得你和阿春相似,不想让我害死你。『夏至恒和春在耶诞夜一起去抢银行』这个句子里,他要我删除『春』和『一起』两个辞,甚至不惜先斩後奏地在你喝的米酒里下药。所以最终这个句子变成了『夏至恒在耶诞节去抢银行』。」

夏至恒在耶诞节去抢银行。

好单薄的句子,毫无文学性。春品味着。

「後来我也庆幸丹的警告,把你留在安全的地方。事情发生了很多变化,计画总是赶不上变化。我本来差一点就要被逮着了,有些朋友帮了我,但也有些『朋友』背叛了我。反正最後的结果是,我成功了。」

夏至恒看着春笑。「应该说是快要成功了。春,就差你最後的『参与』。」

春怔怔地看着夏至恒,端详夏至恒的笑容。

活着的。

嗯,这个夏至恒,是『活着的』。

就在他的眼前,那麽近。

近到只要伸出手,就足以『碰触』。

「我有『参与』。」春喃喃说:「在梦里。」指尖停在夏至恒颊边一公分。

「嗯,那太好了。」夏至恒拉住春的手,把春的掌心贴在自己颊上。

「我很抱歉,春。真的很抱歉。」夏至恒说。

「为什麽等了一年?」春发现自己有点哽咽,忙咳两声。

「我说过,我们的计画在一年内会全部完成。」夏至恒说。

大概一年。

明年耶诞节之前,我们整个『计画』一定会完成。

夏至恒的确向他这麽说过。春恍然,又茫然。

「你的『债务』还清了?」春问夏至恒:「用那笔钱?」

夏至恒露齿一笑。春却不明白他笑的『原因』。

「对不起,春,我骗了你。」夏至恒说:「我终究是个『诈骗集团』。」

夏至恒转身看向身後的二十寸液晶大电视。

新闻还在持续播放着,画面停留在S广场上,那个『快闪活动』。台湾的新闻总是这样,反覆播放、一再强调,彷佛讽刺观众对新闻的记忆。

画面的右上方标示着『LIVE』,记者报导着,人群并未散去,刚刚的快闪活动中,有些人索性就结伴成群,等待着耶诞节的到来。

画面带到了耶诞树顶端,银白色的星星,还有星星旁的广播器。

春浑身一震。

广播器播放出音乐。

是Forever Love。梦中的Forever Love。

摄影机往後拉开,正对着那棵十人高的耶诞树。广场上的人群纷纷抬头,显然也听见了那首『Forever Love』,Forever Love、Forever Dream,春随着节奏低喃。那是春听过无数遍,早已在脑海里生根的曲子。

那是在某一场以『最後之夜』为名的演唱会中,X-Japan的团长YOSHIKI,为了哀悼死去的团员HIDE所献唱的歌曲。在哀恸逾恒的演唱中,演唱者深深拥抱了另一位团员TOSHI,以近乎沙哑的声音,唱出每个字、每个词、每一个音符、每一个节拍。

Forever Love,Forever Dream。

——And Will You Stay With Me?

或许是这样的画面挥之不去,春才会这麽地、深刻地喜欢着这首曲子。以及有这首曲子相伴的每个时刻。

春用力吸了吸鼻子。就在这时,电视画面那头传来「碰』一声激响,好像101大楼烟火发射前爆破的声响。

然後春看见了雪花。电视在瞬间从有声变为无声。

春吃惊地瞪大眼睛,无声电视里下着雪。萤幕上完全被白色所覆盖,『雪花』从耶诞树顶端爆发出来,窜上耶诞夜晴朗的夜空,缓缓降落在广场上。广场上不少人注意到了,抬起头来惊呼着。或者说摆出惊呼的唇形。

春忽然发现那些『雪花』是什麽了。

是钞票。

从夜空降下来的,全是一张张钞票。淡蓝色的、总值一亿五千万的新台币仟元大钞。

广场上的人们先是『高呼』,而後『尖叫』,反应快的已经扑上去用手接住钞票,其他人也慌忙跟进,欢快地像是参与一场前所未有的耶诞庆典。

春转头看身边的夏至恒。夏至恒凝视着电视,唇角带笑、眼神坚定。眼瞳深处却荡漾着一丝难以捉摸的乾涩。

「为什麽……?」

春恍然大悟。他看着夏至恒,声音颤抖。

「这是你好不容易,从银行『抢回来』的东西不是吗?」

「不,这些已经不是我从银行抢的『那些钞票』了。」夏至恒说:「春,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计画』吗?我会花一年的时间,把那些钞票洗成乾净的钱。而这件事现在已经成功了。这些钞票通通都是不会被警察追踪到、能够安心使用的金钱。」

「花这麽久时间、大费周张地计画,就为了这个『结局』?」春说。

「这景象很美的,不是吗?我不知道在梦里见过几千次这样的景象。」夏至恒看着电视萤幕,像在欣赏一样艺术作品,「把钞票装在可燃的纸箱里,在底端放上烟火装置,在播放音乐的同时引爆。我有一些被春称为『街友』的朋友从前是烟火师傅,他们从好几天前就在广场上不断测试了。效果比我想像中还好。」

「这是结果,不是『答案』。」春再一次反驳。

「春,我从不是为了寻求解答。我说过,我只是想问『问题』。」

夏至恒仰头深吸口气,笑了。

「而我的『问题』,我已经问完了,春。」

而广播器里还在播放着Forever Love,无声的Forever Love。

拿到钞票的人们喜逐颜开,再一次和身边的人拥抱、亲吻,无声地互道『耶诞快乐』。有些人拿起电话,无声地告诉朋友。有些人试图阻止,无声地唤醒身边的人。

但也有人和春与夏至恒一样,只是抬起头,无声地看着夜空中不断落下的、迟来的耶诞雪花。

—End—

春番外春的字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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