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觉得自己正在『被拖进去』。他无能为力。
「试试看和你……做那种事。就是你说的那个……」
「做爱。」夏至恒毫不犹豫地提词,春发现他的腰被从後头揽住了。「春『现在』想和我做爱,这个陈述正确吗?」
「我是说『试试看』。」
「春『现在』想和我做爱『试试看』。」夏至恒修正句子。春发现夏至恒放下电脑,抓住春的右手臂,久违的『接触』让春脸颊又烫起来。
「我先去洗个澡。」春开始後悔。
「我不想勉强春。」夏至恒看著春说:「我可以继续『忍耐』,忍耐个一年,或许到明年的耶诞夜。」
春放弃了。
春爬上床,以壮士断腕的速度脱了上衣,露出赤裸的上半身。
「慢著。」夏至恒抑止唇角的扬动,「春不是想要『倒装』?」
春开口,唇齿乾涩。「是『主受词互换』。」
「那麽。」夏至恒放开握住春的手,仰靠回床头,「我尊重春的『想法』。」
春眨眨眼睛。「你说真的?」
夏至恒摊开双手,末了右手往领口一扯,自行解开了领口的扣子,一路解到锁骨以下的位置,用仰角看著春。
「春,吻我。」夏至恒说。
春感到晕眩。
房间一夕之间旋转起来。不是『譬喻』。春体内大部分东西都涌到脸颊附近:血液、氧气、热量、盐酸。独独只缺水分,春的喉咙乾到燃烧起来。不是『夸饰』
春四肢并用,凑近夏至恒。
春的唇离夏至恒的唇只有一公分。
夏至恒没有闭上眼睛。
春吻了夏至恒。
春是主词,夏至恒是受词。吻了是及物动词过去式,代表义无反顾。
春的唇和夏至恒分开,任由唾液淌下。春发现夏至恒仍旧没有动作。春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四肢末梢都在发抖。春用两手捏住夏至恒的衣领,膝盖撑住身体,喘息。
「夏至恒。」春用细微的声音叫他,催促他『造句』。
『夏至恒托起了春的下巴。』
『夏至恒吻住了春,把舌头伸进春的口腔。』
『夏至恒在床榻里压倒了春。』
『夏至恒对春OOXXOOXXOOXX……』
诸如此类的句子。
「春。」夏至恒笑笑,「你是『主词』。」他提醒春。
春从脸颊涨红到了脖子根。
春回想著,过去看过有关『枪管』的影片。但即使是影片,春对『枪管』的认知也屈指可数。春对『军事活动』不感兴趣。更何况多数军事片,谈论的是男人的『枪管』与女人的『枪套』,没有人探讨两个拿枪管的男人碰在一起该怎麽办。
春搜枯索肠。他再一次吻了夏至恒,想起夏至恒平常吻他时总会伸出舌头,春伸出舌头,却发现夏至恒紧闭著唇。
春感到恼怒,知道夏至恒『在模仿他』,春总是紧闭著唇,直到夏至恒主动拉住春的後脑杓,用舌尖撬开春的唇,恣意抢夺。
春吻得唇齿发疼,做为『受词』的夏至恒却没有任何反应。
春解开了夏至恒的衬衫。
春吻了夏至恒的锁骨。
春伸手解开夏至恒的裤头。
春的指尖触摸著夏至恒的腰线。
春把唇凑近……
春发现,自己忽然不会『造句』了。
「怎麽了,翻译家。」夏至恒靠近春的耳壳,声音柔和,「需要我为你思考下一个『以春为主词』的句子吗?」
春抬起头,眼眶热得发疼。
夏至恒伸手触碰春的下颚。
夏至恒的指尖抚摸春下巴的凹陷处。春看过夏至恒以同样的方式抚摸脚踏垫,脚踏垫最近完全被夏至恒的爱抚怔服,整天腻著夏至恒的大腿不放,被夏至恒的手法弄得一脸酥麻呼噜呼噜个没完。脚踏垫是公猫。
春忽然可以理解脚踏垫的『感觉』。
「春总是很聪明。」夏至恒持续抚摸著春说。春露出不解。
春总是很聪明。
通常要夸另一个人聪明,会说『某某人很聪明』,或是『某某人在某些地方特别聪明』。总是很聪明,频率副词Always不该放在人格特质形容词上,这是错误的文法。
「就像现在这样,春。」夏至恒笑出声来,「春总是很聪明。虽然有些地方呆呆的就是了。任何聪明人都有空缺的时候,越是看起来聪明的人,空缺的时候就越多,这是我在银行——不,是诈骗集团工作下来的心得。有些人自诩聪明,觉得这世上除了自己以外都会被骗。他们聪明但不思考,多数聪明人都以为自己聪明到无需时时思考。」
夏至恒抚摸春的手,不知不觉移动到了胸口。
「我第一次在展场遇到春时,就觉得这人是不是三百六十五天二十四小时都在思考。如果一年有三百六十六天,春会连多出的一天都拿来思考对吧?」
「闰年就有三百六十六天,无需『假设』。今年就是。」春说。
夏至恒笑起来,咯咯笑个不停。「啊,春,亲爱的春,我真喜欢你。」
春脸颊发烫,心跳加快,不明所以。
「春的字典里没有『理所当然』、『显而易见』,更没有像『这种事情连三岁小孩都知道』这种句子。对春而言,每件事都需要推敲、都需要思辨。春的脑袋没有『空缺』,所以春『总是很聪明』。」
夏至恒的手挪到春的裤头。
「这让我感到棘手,非常棘手。」
夏至恒苦笑,「春这种人,是我们诈骗集团的『天敌』。」
喀当一声,春裤头的扣子被解开了。
「在找春当夥伴、和春『计画』的期间,我一直觉得自己『被看穿了』。拥有『知道他人想法』、『支配他人想法』能力的应该是我才对,明明是我才对。但我却有春对我的一切了如指掌的感觉。『我骗不了这个人』,春的眼睛一直这麽告诉我。」
「我并不『认识』你,那个时候。」春喉咙乾燥。
「但春也因此不『相信』我。」夏至恒笑笑,「春或许不知道,先『认识』而後『相信』,对春而言严谨的逻辑步骤,多数人却无法遵守。春比自己认为的聪明得多,春比自己想像的『知道』得更多。所以到最後我有点怕你,春,你令我感到敬畏。」
春一怔。
春的翻译,令人毛骨悚然——依稀有人这麽说过。
毛骨悚然,和敬畏。春分不清哪一个比较让他五味杂陈。
「春拥有自己的字典。」夏至恒继续说著,「春为每件事情下了自己的『定义』,自己的『分类』。包括喜欢、讨厌、困扰、同情。包括交往、接吻、爱抚、做爱。包括春的前女友们,包括春的责编,包括丹、包括我。包括『夏至恒』。」
夏至恒的手滑下春的背脊,停在春的腰线。
春稍微挣了下。换来的是夏至恒反过身,抓住春的手臂,春被压著反靠到床头,换夏至恒跪坐在他面前。
「但是春的字典里,少了『一个词』。」夏至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