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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刀上的蘑菇(出书版)(121)+番外

那天下戏之後,罐子走上舞台,Knob从演完就一直跪坐在舞台上,像个木偶般软弱地倒在柱旁。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肩上,从身後无言地拥住了他,Knob才回过头来,脸色疲倦地看了他一眼,「是你啊,辛维。」

他眼角还挂著戏里的泪痕,像是要从情境中醒过来般,勉力眨了眨眼睛。「我没事,我不是说过了,我在舞台上经常失控。」

罐子没有说话,只是再一次抱紧了他。彷佛害怕他从怀中飞走般抱紧了他。

罐子和Knob的异样,女王也看在眼里。但他好像无意干涉太多的样子,就算表演课上他们公然闹别扭,女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有一天,罐子在活动中心的长廊上遇见了女王,那时候他正要去排练室接Knob回家,自从那一天後,罐子就不敢再去看Knob排练。因为他害怕,自己再看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忍不住。

忍不住闯进去,闯到他最喜爱的舞台上,把那只自由飞翔的精灵抓到掌心,从此再也不放他离去。

女王和他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没说话,直到擦肩而过後,两人却又同时停了下来。

「辛维。」

女王先唤了他一声。没想到罐子却回过头来,抢先叫了出来:「虞老师,你觉得我……」

女王也转过身来看他,两人在长廊上面对著面,

「虞老师,你觉不觉得我……呃,怎麽说,看起来很下流?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嗯,中文怎麽说,很猥亵、色情、变态、痴汉……简而言之,就是像野兽一样,看到人就想上,还会把人弄伤、做完还把人开膛剖腹之类的……」

「……你到底想表达什麽?」

「就是……唉,我不知道,虞老师,我不懂Knob为什麽会这麽怕我。」

罐子似乎很挫败般地,往墙上重重一靠。

「他怕你?」女王挑眉。

「就是……上次我上他……我和他上床……虽然那时候不是床……哎哟这不是重点,就是那时候,Knob忽然怕到发抖,还哭个不停,好像是我硬上他似的。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麽,虽然我有时候真的是会有点粗暴,哎,老师你知道,男人一兴奋起来,本来就会有点那个,可是我不知道Knob会怕成这样,而且对象还是我……」

罐子的中文系统似乎陷入混乱中,即使是女王,也要凝著眉才能勉强听懂他在说些什麽。他看著罐子挥舞著手,像青少年一样腼腆急躁的样子,似乎也沉思了一下,「你觉得呢?」

「嗯?什麽觉得?」

「你觉得小越是为了什麽原因,忽然这麽怕你上他?」

女王深吸了口气,表情变得十分严肃。罐子错愕了一下,搔著头咬了咬唇:「我就是想不透啊……」

「为什麽想不透?你只想得到小越的身体,却没有想过他的想法?」

「我就是想不透他有哪里不满啊!像我长得帅,身材又这麽迷人……」

「……」

「总、总之我不是要说这个啦!我只是觉得,Knob好像真的不是讨厌我,或是嫌弃我,而是还有别的原因,虞老师,Knob说他跟你很熟,所以我想……你搞不好会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罐子低著头解释。女王尽可能冷静地看著他,脸上表情有些抽慉,「辛维,」他好像叹了口气,转过了身:

「跟我过来,我要话要和你慢慢说,关於小越。」

现在回想起来,罐子都会觉得,虽然他一生几乎都活在惊滔骇浪里,刺激的事也不知道见了多少。他本来以为那时的自己,不管是多麽惊人的事情,他都能够泰然处之。

但是那真的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自己的无知和愚蠢,还有人性的黑暗与残酷,给震憾到脑子空白,连话也说不出来,「你说谎……」好容易恢复中文能力,罐子只能无力地呓语:「你说谎,虞诚!你不甘心Knob被我抢走,所以编了这种谎言来骗我对吗?」

他从椅子上激动地跳起来,抓住女王依旧结实的肩膀。但女王只是严肃地望著他,语气有些感伤:「我从他十四岁就收留他,除了他母亲,我大概是这世上唯一知道这些事情的人。」

罐子用掌抹著额发,把手肘支到膝盖上,双眸难以致信地瞠大,「怎麽可能……怎麽可能会有这种事!可是Knob他的身上……」

「我几乎花了大半积蓄,让他进医院做长期治疗,这孩子至少有两年的时间都待在医院里,刚进去时浑身都是病,像个被人扔到阴沟里的洋娃娃,他妈扔掉他时他只有十二岁,在收容所里还继续被游民性侵,我再晚一点发现他,他可能就没命了。」

女王叹了口气,彷佛也失去了力量般,坐倒在沙发上,转头看著彷佛石化般、一动也不动的罐子:「我去收容所做慈善演出的时候,他就坐在最前排,看我们演出童话故事。你不知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瘦得就像根骨头,整个脸颊都是凹的,肋骨每一根都看得见,身上也都是伤痕。即使如此,他却是最捧场的一个,收容所里的其他人,都像是失去生命力一样,可有可无地看著我们的演出,但只有他……」

女王看著罐子宽阔的背,彷佛不忍心般抿了一下唇,

「演到什麽有趣的地方时,他就拍手大笑,感人的地方时,他就跟著哭。每一幕戏结束时,他就兴奋地一直拍手,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一样。後来我下戏到了後台,他还凑过来和我攀谈,」

女王好像想起那时的情景,眼眶泛著微红,

「他……用著少得可怜、也有点笨拙的词汇,拚命地跟我说,他有多喜欢刚才演的戏、他觉得那出戏有多棒之类的。这麽……小小的、好像一捏就要碎掉的孩子,他看著舞台的时候,我却觉得自己可以为了他演一辈子。」

女王吸了口气,表情又恢复原来的严肃:

「後来我就常去找他,表演布偶戏给他看。又问了所长关於他的身世,看他对戏剧又好像很有兴趣,我就收养了他,让他进特殊学校念了一点书,那孩子一直到十几岁,才第一次上学,第一次识字。」

他看著整个阴暗下来,坐在沙发上发颤的罐子,又苦笑了一下,「你不要看他背剧本总是很慢,遇上困难的字还要查字典,他是拚了命的学,才能像现在这样看懂中文。做为演员,他像是本能就知道在舞台上该怎麽做一样,只要让他听过一次全剧的台词,他就能够靠记忆覆述出来,但一直到现在,他还不太会写中文字,」

女王轻叹一声,「特教学校的老师说,他已经错过了语言教育的黄金年龄,以後也只能有限度的进步而已,小越对这件事一直很自卑。」

罐子忽然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双目因爆怒而出血。他握紧了拳头:「他妈在哪里?你他妈的那个女人在哪里?你告诉我,虞老师!你告诉我!我现在就去在她脸上狠狠揍一拳!不,把她揍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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