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没有动作,只是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看著他,「辛维,没有用的。他母亲抛下他以後就不知去向,我想小越也不会想再和她扯上关系。」
他看著罐子逐渐茫然、彷佛脱力般的眼神,望著他重新在沙发上落坐,才开口:「就算现在找到他,小越已经受伤了,再苛责她也无济於事。辛维,以前他只有我,我尽全力弥补他所失去的时间和青春,但是他现在有了你,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你是比我更能拯救小越、给他真正幸福的人。」
他彷佛真的有些不甘心似地,咬了咬涂了紫色口红的唇,「辛维,你要好好地待他,我想他无法和你做爱,是以前被不断性侵留下的恐惧,是身体的自然反应,我想他自己也很惶恐,恐怕也很内疚、很自责。你不要怪他,多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接受你的。」
罐子咬住了唇,咬得死紧,直到流出了鲜血也浑然无觉,「虞老师,我是人渣,」
他发觉自己声音嘶哑,声音像在沙盘上磨擦般,绝望又乾涩:「虞老师,我真的是个人渣。」
女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著他。良久蹲到他身前,看著他被泪水沾湿的颊,涂了指甲油的手,缓缓搭上他厚实的肩,沉重地按了按:「既然知道,就从现在开始,好好地珍惜他。」
他忽然勾起一丝唇角,站起身来背对著罐子,
「就像他自己演的,他这贱货,就只剩你这个人渣了。」
直到很多年後,Knob离他而去後,罐子仍然会想起这时的情景。
他忽然想起,女王那时候的表情,其实很温柔,又很哀伤。彷佛交托了一件很珍贵、很易碎的事物到他手上,却又犹豫不决,最後发觉自己不得不然的那种沉痛,直到现在,他的肩头,都还留著女王当时留在他肩上的重量,像烙印一般提醒著他的荒唐。
「不过你们会不会太快了啊?辛维,才交往不到一年吧你们。」
「虞老师,你活在哪个时代啊?现在连还没交往都有人上床了。
「是这样吗?是你太禽兽吧!」
「男人都是禽兽,总比禽兽不如好。」
他也还始终记得,他转身离开时,女王叫住了他,和他说了一句话,至今犹言在耳:「辛维,不要让我後悔把小越交给你。」
而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只是慎重地点下了头,许下了一生的承诺。
Knob参与的那场夏季制作,轰动了整个戏剧学院。
整出戏结束时,观众全都起立鼓掌。特别是Knob穿著白色的国王戏服,害羞地出场谢幕时,整个剧场像是要烧起来一般,连山下都听得见如雷的呼声。夏季公演多在大阶梯旁的露天剧场举行,月光洒在淡色的布景上,也洒在Knob苍白的颊上。
罐子就坐在第一排看著,他看见Knob的脸上,还留著些微激动的泪痕,对著观众绽开了笑容。
所有人都为Knob疯狂地欢呼著,还有女生流下了感动的泪光。没有鼓掌的只有罐子,他只是痴痴地站在舞台下,痴痴地看著,看著Knob从未敛起的笑容。
女王的话在脑海里闪过,却又霎时化作了一股暖流,钻进罐子始终冰冷的心。
冷热交杂的结果,心隐隐地痛著,却又隐隐澎湃著。
他是何其三生有幸,在这个一路颠簸、荒唐的人生里,遇到一个降落在他掌心,伤痕累累的精灵。他没有向他许愿,他却给了他一切。
他还能冀望什麽呢?只能也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献给这个精灵了。
罐子把Knob从乱轰轰的庆功宴中,硬是劫了出来。剧组的人还要Knob和女主角接吻,连交杯酒都端出来了。
开什麽玩笑!罐子一边忍著青筋,拦腰就把Knob抱上了计程车,一堆学院的同学还跑到门口,像在送新娘礼车般地挥手大笑著,「喔喔,元配出马了!」
「新郎来抢亲了,要好好疼爱我们的国王啊!」
回到公寓里,把还穿著戏服的Knob放下来。Knob的情绪还很嗨,像每次他下舞台一样,他抱著罐子不放,挥舞著手上不知道什麽东西,「罐子~」
他高兴地叫著。自从两人吵架後,Knob都叫他「辛维」,只有在Knob心情很好时,才会反覆叫罐子这个他自创的中文名字:「罐子罐子罐子罐子——!」
他兴奋地叫著不停,罐子又好气又好笑,
「是是是,罐子只有一个,不用叫这麽多次。」他温柔地把Knob放倒在沙发上。Knob就漾著微醺的笑,对著罐子挥了挥手中的文件,笑著说道:「罐子,你看这个!」
「这是什麽?」他看Knob说得认真,就从他手里接过那份文件。那像是剧本一样的东西,但是上面全是英文,「是剧本!很棒的剧本!」Knob乾脆地说,他翻起身来,双目发光地看著罐子:「这是剧组的学姊给我的剧本,他说在国外有演过一次,但是是小剧团演的,而且没有演完,所以还不是很受注目。剧名叫作什麽……Mushroom upon the Scissor……哎哟英文我不会念,总之翻成中文是『剪刀上的蘑菇』,我看过一段录像带,真的很棒!」
他比手划脚地舞动著,把剧本从罐子手中拿回手上,
「就是啊,大意好像是说有一个男孩子,他有精神疾病,所以他看到的世界……」
「好了好了,你不是刚演完戏吗?这麽有精力,剧本的事待会儿再说,」
他把剧本又夺了回来,随手扔在旁边的茶几上。然後在Knob身边坐倒了下来,压著沙发,把他困在椅把旁看著他,Knob也好奇地看回去:「怎麽了?罐子。」
「你今天也很棒。」罐子凝视他一会儿,语带双关地说。
Knob像个被褒奖的孩子般笑了起来,略微低下了头,「不错厚,剧组其他人也很棒,你没有参加真可惜。我有看到你哭了。」他刮羞似地用指尖戳了戳罐子的颊侧。
「所以我要跟你做爱。」
罐子语出惊人地说,蓦地抓住Knob来不及逃离他颊畔的指尖,把整只手抓到自己的胸口,紧紧熨贴著。Knob感觉到罐子的心跳声,快得饶有节奏,每一声都像邀请的钟,升高著两人间的气温:「做、做……呃,可、可以啊,只、只是……我还穿著戏服……」
Knob的脸色瞬间白了一下。但又不想让罐子看出来的样子,他掩饰似地撇过头,作势要回房间换衣服,却被罐子抓住了脚踝,整个人往後拖倒回沙发上,「哇呀!」
罐子俐落地跳起来接住他,把他柔软的黑发接在掌心,Knob纤长的身躯掉进他怀里。罐子的体温火烧似地,眼睛更像营火一般,燃烧他每一个还在作用的感官:「不是我上你。」
他笑了一下,彷佛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别过了头,
「是你上我。Knob,我要你占有我。」
Knob诧异地看著他,眼睛慢慢地张大。半晌竟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笑屁啦!」
罐子终於暴怒出来,Knob笑的实在很夸张,他抱著肚子在地上滚了一圈,看了一眼罐子通红的脸,又扶著沙发的椅把继续笑了一阵。罐子被他晾在身後,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有、有什麽好笑的,我是很认真的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