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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大树一样高(88)+番外

我见他张开了嘴,像孩子一样哇哇地哭了起来。

「可是我如果照着你们的方法,我最想要的……最想要的恆恆,永远不会是我的东西啊,呜……」

我的心底满是无奈,也满是怜惜。我看着哭得不住发颤的立树,每年他计策失败,好像都会像这样大哭一场。但我想计画在实行之前,他就知道会失败了,之所以哭,不是因为挫败,而是为了他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

但是我明白,我曾经有很多年, 和他一样为了相同的原因哭泣。

但我走出来了,现在我走出来了。我想他有一天也能像这样走出来。

「立树。」于是我对他张开了双臂,「过来恆恆这边。」

立树看了我一眼,眼神裡满是怨怼和不满。我对他微笑着,最终他还是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捱到了我身边,投进了我的怀裡。

我面对面紧抱着他,他跪直在地毯上,头刚好在我肩上的高度。我抱紧了他的头颈,把脸颊贴在他的脸颊上,像抚慰受伤的小孩那样,用指尖轻抚着他的额头。

「……恆恆就是这样,老是把我当小孩子。」立树一脸不甘心。

「你是小孩子啊。」我笑着说。

「我已经长大了,今年已经十八岁了!」立树抗议,又嘟起嘴,「这个年纪,都已经可以生个当初我遇到恆恆时那么大的小孩了。」

「不管几岁,立树都是我的小孩子啊。」

我伸长双臂,从背后抱紧了他,看着满桌横七八竖的酒瓶,还有立树哭得横七八竖的五官。我用掌心熨贴着他的脸,微微笑着。

「立树永远都是我的孩子,没有人可以取代我心裡立树的地位,园长先生也不可以、你父亲也不可能。立树就是立树……是恆恆这辈子遇到最重要的男人。」

立树张大眼睛看着我,半晌,斗大的泪珠骨碌碌地滚了下来。

「可是……可是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恆恆嘛……」他哽咽了。「我也知道这样不好,可是除了恆恆以外,我根本没办法喜欢上别人……」

我拍着他的后脑杓,像说床边故事般地开口了。

「不要担心,你一定会遇到的……立树,你还很年轻很年轻,还会遇到很多很多的人,你还有时间、有足够的条件。」

我肯定地告诉他,「而或许在某一天、在某个地方,你会遇见和我截然不同的某个人。等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什么对你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我摸着他的头,轻轻吻了他的额头一下。

「在那之前,不要担心,恆恆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立树。 」

我看他一脸还是无法释怀的脸,不禁想着立树这孩子,真是有着很特别的人生吧。

私生子的出身,这种平凡人只能在电视剧上看到的身分,又在年幼时失去了母亲,而且替代的监护人,还是母亲过去的情敌。而那个情敌也没能守护这孩子到最后,最终又让他回到了自己的家裡。

我至今为止,仍然不能确定,当初我毅然决然地把立树留在他亲生父亲身边、爱文身边的决定是否正确。我也曾担心过,特别是爱文刚去世那段时间,要是立树因此变成坏孩子,我该如何负起这个责任。

但现在看来,立树比我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大人争气多了。他找到了自己该走的路,自己的生存之道,正如他十多年前向我宣言的,成长成弯曲但伟昂的大树了。

我们一直鬼溷到接近凌晨,立树才送我回家。我进家门口前就脱了鞋子,像玩过头太晚回家的小孩,蹑手蹑脚地进家门,一边祈祷杨昭商已经先睡了。

但杨昭商如果不等我,他就不是杨昭商了。果然我一进客厅,就听见他的声音。

「……过来。」

我缩了一下,杨昭商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我,我低着头乖乖走到他身后。

他大概是听见我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着我,把我从上到下检视了一遍,好像在检查我是不是有哪裡缺了一块似的。等到看见我完好如初,连头髮也没掉一根,才放心似地叹了口气,跟着表情又严肃起来。

「今年是去哪裡……?」他问。

我小声地开口。「夜店,立树准备了夜店裡的包厢。」

我看杨昭商的五官立刻垮了下去,看他的反应实在很有趣。

他忽然在沙发上跪直了,返身过来,隔着椅背抱住了我的腰。粗壮的手臂收紧,还把头靠在我的肚子上,动作竟然和立树那孩子没差多少。

「明年不准你再跟他去了,不管去哪裡都不可以。」杨昭商说。

我笑起来。「那孩子也只有生日会玩这种把戏啊,不陪他玩一下,他很可怜的。」

「明年他就十九岁了,十九岁不是孩子了。」

「十九岁怎么不是孩子?立树对我们来讲,不管几岁都是孩子吧?」

我笑着说,杨昭商看着我的笑脸,不知怎地脸上半是无奈、半是幽怨,他放开我的腰,别过头坐回沙发上。

「……你就是在这个年纪,遇上他父亲的不是吗?」

我听见杨昭商的声音。没开灯的客厅裡,杨昭商的侧影看起来格外苍桑,我们其实只差两岁,但这些年来,杨昭商多了许多白髮,从黑猩猩变成白猩猩了。但外人看见我,却老说我没什么变,虽然我自觉也老很多。

杨昭商似乎非常在意这件事,为此还特地去染了头髮,把自己染成金猩猩。结果只有变成我和立树的笑柄而已。

「立树不是他父亲啊,也不像。」我提醒他。

「但是他老是骗你,也老是骗我。」杨昭商不满地交抱着双臂。

「立树一点都不像他父亲。」我强调似地又说了一遍:「乍看之下或许有点像吧,特别是长相。但是如果够了解立树,你就会明白的,那孩子的心底有样东西,是和他父亲完全不同的,而那东西是我们亲自教给他的。」

杨昭商似乎被我说服了,抿着他的厚唇又背过身去。我知道他也不讨厌立树,只是心底有个结一直打不开而已。

想到这裡,我忍不住绕过沙发,坐到杨昭商身侧。他好像还在闹彆扭,很有趣的是,我们刚相遇的那段日子裡,似乎总是我在闹彆扭、动不动就害譟。

但一起走到这时候,闹彆扭、害譟的人却彷彿换成了杨昭商,而我坦率得多了。

「杨昭商……我喜欢你。」

这大概是我们认识以来,我第二次说这句话。说实在的,七老八十了还要这样学高中生告白,也很让人害羞,虽然我现在脸皮已经够厚了。

「我也喜欢立树,立树和你,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两个人,谁也不能比谁更重要……同时谁也不能取代谁,你懂吗?」

我用手碰着杨昭商的耳朵,轻轻地说着。他却忽然抓住了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

「最近我常想……」他迟疑了一下才说,「最近我常想,如果当初……如果当初那个人没有放开你、不曾伤害过你,我和他在同一个条件下,同时追求你,你到底会选择谁?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待在我身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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