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景明收起笑意:“夫人,关心则乱。千轶十六,知道做什么是对的,做什么是错的。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想要出门透透气,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柳夫人:“殿下!”
柳夫人很少与人争吵。她有万般话要说。她是不知道苏千轶有主见吗?她是不知道苏千轶与老夫人之间的感情吗?她是不知道苏千轶想要看书想要出门透气吗?
苏千轶失忆了!苏千轶她是十六也是个病人更是她女儿!
她要是真和太子争这个,显得她仗着长辈身份,对太子不敬。
皇家,皇家。嫁入皇家有什么好?
柳夫人压下心头情绪,闷闷憋话:“殿下,我知道。”
苏千轶见娘亲难受,手拉起娘亲的手,轻微拍了拍。她这个动作很是生疏,像第一回 做。在察觉到娘亲眼里诧异和惊喜,她确信自己是真的第一回做。
太子比起她娘亲,或许更了解她。那话里的熟稔简直像与她相知相识很多年。可话不能这么说,这么说除了激怒她娘亲,没有任何好处。
苏千轶安抚着娘亲:“娘,这几天我会好好待在家里。是我一时兴起出了门,没累着我自己。娘是关心我,我都知道。”
她替太子找着理由:“殿下这么说,是希望你少生我气。是我要去花阁,他拦不住,只能陪着去。你也知道他本不能去的。”
这么一说,好似太子刚才那番话,全是为了让柳夫人怒火迁到他身上才说。
柳夫人稍一想,真信了。
她信了之后没心思管太子,只想带苏千轶赶紧回:“我知道了。殿下该回了。”
这么直说,商景明当然没留下的借口:“尔东。”
尔东朝着苏家人点头示意,随即牵动绳子,示意马车行动。
他没有和苏千轶告别。
如此一来,门口再无外人。柳夫人带着苏千轶往家里去。她和苏千轶说着家里的事:“你妹妹睡下了。你爹担心你,到现在还在书房。太晚了,今日不见他。有话明天再说。”
柳夫人不希望苏千轶在外一天后,又要应付家里人。她希望苏千轶真的早些休息。
简单收拾干净自己,苏千轶被春喜送上了床。
柳夫人在屋内,看着苏千轶进了被褥,才勉为其难欣慰点头。她再也不想听谁说,大小姐被褥中没有人。她听到下人报告时,实在害怕。
不再打扰苏千轶,柳夫人关切说了两句早睡,很快出去了。
苏千轶被被褥暖意烘烤着,闭上眼,脑中不自主回想着今天一天在外经历的一切。在外时不觉得疲惫,陷入柔软中,那点疲惫感一点点泛上,令她有些困倦。
梦里,祖母时而清醒时而混乱地朝她说话。
很快崔仲仁、迎春、苏漠、商景明,四个人如同唱戏登台一样,一个接一个冒出来。他们和她闲聊两句,又互相拌嘴争斗起来。
所有人在她梦中吵吵闹闹,吵得她一晚上没有睡好。
再次醒来,苏千轶伸手揉了揉自己微发疼的额角,确信头疼时不该随意出门,更不该思虑过多。明知如此,思绪可不受控。她懒散蜷在被褥中,想到了魏夫人。
“春喜。”
春喜已醒来,随时注意着自家小姐的动静。她听到小姐叫自己,很快走过去:“小姐,可是要起了?”
苏千轶没有起身,问春喜:“我在想昨晚魏夫人的事。她要想和魏大人分开,可行?”
春喜忙说:“小姐,这真不可行。男子休妻容易,女子很少会提出离。小姐不记得律法,只有男子强迫或者殴打女子,又或者逃逸在外三年以上,女子才能提离。”
再说了:“魏夫人要是和魏大人分开,要独自回徽州。一个人在京城难过日子。”
身边没个人帮衬,哪是这么轻飘飘说一句离就离的。
就算是娘家知道,他们也会劝魏夫人看开些,不少女子的嫁妆本就是为了操持家室用。最多约束魏大人以后不可再动女子嫁妆。
春喜常常跟着苏千轶外出,和别的侍女会聊天,知道的事不少:“魏夫人现下是难过,未必想和魏大人分开。她回头再嫁,哪能随意再嫁入官员之家。小姐要是操心这事,回头指不定人家夫妻和睦了,怪您多事。小姐好心,却无辜惹上一身腥。”
苏千轶问春喜:“会这样?”
春喜用力点头:“是。这世道没有劝分不劝和的理。”
苏千轶轻微起身:“哪怕不开心?哪怕日子过得不舒坦?哪怕回头魏大人又会拿她的钱,不顾家一般出去潇洒?”
她的长发散落在床,绸缎一般垂落下。轻微起身后,纤细的脖颈用了点力道,绷紧时显得人愈加孱弱。她的问话并不算质问,带着浓厚的不理解。
春喜上前扶人,小声嘀咕:“人各有想法。我哪知道魏夫人怎么想。反正我不会嫁给魏大人这样的人。我要一辈子陪着小姐。”
苏千轶失笑:“那你刚才说魏夫人那些……”
“女子擅营生的人不多,作为官家夫人,抛头露面挣钱的更少。”春喜说着实话,“在京城,魏夫人那点嫁妆只出不进,不会够花。回徽州一样被人指指点点,不得不看人眼色。没有几个人能扛得住这样的日子。”
春喜反问自家小姐:“小姐,你以前说过,人过什么日子,年幼时是家里人决定的。年长后,是自己造就的。这事难道不应该魏夫人自己决定如何应对么?”
苏千轶彻底清醒,在床上坐好。
她细品春喜的话,很肯定:“我以前真是能说会道。”她朝着春喜笑笑,“既如此,先看看魏夫人如何做,再说别的。”
苏千轶见都没见过这位魏夫人,也不知道魏大人的为人到底如何。夫妻小家之间的事,闹出来已少见丢人,哪里会事事告知旁人。
她现在想这件事,当真多余。
苏千轶穿鞋:“起了。今日出不了门,去书房看看有什么有趣的书。”
春喜提醒自家小姐:“小姐,你昨天外出,今天要先给夫人和老爷认错呢。”
苏千轶对着春喜眨了眨眼,很快意识到今日之事全是她昨天出去造的孽。她虚弱又试图回到床上:“乏了,我再睡会儿。”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春喜伸手:“小姐,吃点喝了药再睡。”
苏千轶:“……”真是造孽。
第36章
“我爹娘知道你不容易。”魏夫人不知道哭了多久, 哭得眼眶肿得睁不开,鼻音沉重,头脑昏沉。即便到了这种地步, 她还在试图和自己夫君魏俊讲感情。
徽商很有名气,因为守信,因为团结。
以至于常人听到徽州人, 下意识会觉得这些人不论贫穷富裕,总归是诚信之人。魏俊当年识字念书科考时,就是受了先生恩惠, 年纪轻轻高中秀才后, 也知恩图报, 多帮衬着自家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