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问静看了一眼众人,笑着道:“朕弃儒,是因为朕的心中没有仁。朕不信一个坏人能够弃恶从善,不信坏人可以感化,不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审判他们是神灵的事情,朕只负责送他们去死。朕只信刀剑可以改变一切。所以,你们只管继续残暴,继续杀人。仓禀足而知礼仪,以前这世上能够吃饱饭的人没几个,刁民无数,不用刀剑和鲜血怎么教会他们什么法,什么是道德,什么是对的?”
一群荆州系官员用力点头,心安理得。
胡问静看了一眼荀勖等人,道:“朕选择格物为科举的根本,是因为只有数学才是世界的根基。雨水落下的轨迹,花瓣的形状,气候的变化,统统可以通过数学分析和预测。这些说得有些早了,你们肯定不信,偏偏朕的数学极差,竟然没有办法拿出实际证据。”
一群官员微笑,毫不在意数学是真的世界的基础还是胡问静随口瞎说。
荀勖看了一眼毕恭毕敬,依然心中茫然的去泰,想到未来的大楚朝道门大兴已经是大势,笑道:“陛下如何看待儒家和道家?为何如此坚定地鄙夷儒家?”
一群人聚精会神的盯着胡问静。
胡问静认真地反问道:“在你们眼中,儒家、道家、法家、墨家、兵家、纵横家的根本区别在哪里?”
众人皱眉,这可不太好说,诸子百家的思想其实都有互相融合的,儒家重“礼”,但孔子三次向老子问礼,难道这互动的过程之中就没有互相的影响?诸子百家的思想大多都提到对百姓要仁义,这其中就没有互相影响?
想要找到一个明确的诸子百家的根本区别好像不太容易。
胡问静笑道:“儒家、道家、法家、墨家、兵家、纵横家等等诸子百家的根本区别其实在于视角或者说屁股的不同。”【注1】
“老孔是士子,儒家是贵族士子看世界。士子身为上等人不愁吃喝,每天无所事事,种地,经商,织布,做菜,洗衣服等等统统有家里的仆役做,贵族士子只需要做两件事,玩耍和管好下人。因此贵族士子最重要的就是摆出自己是上等人的姿态,吃饭穿衣走路坐车都要讲究,显示与下等人的区别,然后下等人也要‘知本分’,下等人就是下等人,吃饭穿衣走路同样有下等人的姿态,不能超过上等人,不能以为自己种的粮食不用交给上等人,不能以为自己力气大就可以打上等人。下等人只要看到上等人就该跪下,老老实实地奉献金子银子房子妻子脑子。而这套规则就是‘礼’。只要人人都按照‘礼’,严守本分,那么下等人永远是下等人,上等人永远是上等人,这社会阶级就固化了,上等人就完成了管好下人,就能好好的无忧无虑的玩耍了。”
“所以孔子这一套在春秋战国是行不通的,若是按照这一套,大家都要听周天子的,还玩个屁。”
“但从汉朝开始就不同了,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皇帝当然希望所有大臣、士卒、平民都老老实实按照规矩来,上等人欺负下等人是上等人的权力,哪怕欺负过头了,下等人也要按照礼委婉的指出上等人的错误,掩盖上等人的错误,然后天下就和谐了。”
“只要人人都严格遵守‘礼’,就没人会造反,这天下就永固了。可惜每个朝代都有一群不讲‘礼’的人,所以大汉朝亡了。”
贾南风目瞪口呆地看着胡问静,胡问静竟然是这么看“儒”的?但是,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荀勖微笑着,再一次确定胡问静的来历有古怪,这不是一个P民能够看到的,天下百姓数以千万计,几个人看穿了儒的本质?
胡问静跳过道家,直接评论法家,笑道:“韩非子是韩国皇室中人,所以法家看世界的角度是君主看世界。”
“什么是皇帝?皇帝的权利从哪里来?天授君权?”
“帝王想要有权力,就要从大臣和百姓的手中夺取权利,不让大臣和百姓做某件事,只有帝王可以做某件事。谁老老实实的让出了手中的权力给帝王,帝王就给谁一个大枣。谁不愿意让出手中的权力,帝王就用刀剑夺取。”
“上古时期报仇是合法的,为何法家要严格禁止,转而由官府审判处罚?这就是夺取百姓手中的权力,转为只有帝王所有。”
“所以,朕是皇帝,朕自然要依法治国,依法治国就是稳固朕的权力。”
胡问静毫不掩饰,全天下都知道真相也没用,暴力机器掌握在皇帝的手中,谁敢不从就杀谁。
众人缓缓点头,不论法家的判断是不是正确,至少胡问静做事的逻辑非常合理,皇帝当然要为了自己的皇位而不择手段。
胡问静继续道:“墨翟是工匠出身,墨家看世界的角度就是工匠的世界观。”
“在墨家眼中世界就是一个大机器,每个人严格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互相影响,不要感情用事,这机器就会自然而顺畅的运行。所有影响机器运行效率的东西,比如浪费能源,那是绝对要禁制的。所以儒家所谓的士大夫、皇帝的葬礼有标准的规格,在墨家看来就是铺张浪费,活人都要饿死了,为什么要把粮食布匹人力浪费在死人身上?”
一群人看胡问静,你确定你不是墨家?胡问静管理天下的过程实在是太像管理一台机器了,毫无人性,像是扔掉一堆螺丝一般处理人命。
胡问静瞅瞅四周,老实地举手道:“好吧,我承认,我确实把世界看成了一台机器。”工科生的无奈就是一切都想要像机器一样严格运行,不知不觉就从三观中透出来了。
贾南风催促道:“继续,兵家、纵横家、道家!”她对胡问静的胡说八道并不全信,但是听着很有趣。
胡问静瞅瞅周围兴奋的眼睛,道:“兵家有什么好说的,兵家就是把一个国家看成了一个兵营,国家唯一的作用就是压榨更多的粮食,制造更多的士卒,然后不择手段的打击敌人,夺取更大资源。”
贾南风嗤之以鼻,搞不好胡问静连兵家的基本理念都不知道,纯粹瞎说。胡问静心虚,她确实对兵家的基本理念不怎么知道,只是根据“兵家”二字胡说八道。
胡问静急忙咳嗽一声,继续说道:“纵横家就是说客,说客最希望的就是天下
大乱,然后拉一派打一派,合纵连横,世界风云大变。”
贾南风再次嗤之以鼻,要是她是小问竹的年纪,她现在就做鬼脸嘲笑胡问静,纯粹胡说八道。
胡问静脸皮很厚,坚决没看到,继续道:“李耳是周朝‘守藏室史’,就是国家档案管理员了,他每天没事做就看历史打发时间。五百年前大家都吃人,四百年前吃人的国家都灭亡了;三百年前都说地震就是君主失德,国家就要灭亡,两百年前地震的国家没事,没地震的国家灭亡了;一百年前种桑树能够发财,种小麦的都是白痴,五十年前种桑树的国家普遍饥荒,小麦价格涨了一百倍,种桑树的人都饿死了,种小麦的都发了大财。如此种种,国家兴衰,思想更替,人间百态,在他眼中时间空间都只是书上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