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竹想到这里,微微一笑,以前以为“罢黜百家”的儒术不可动摇,没想到“罢黜儒家”轻而易举。
“来人,拿本郡的地图进来。”
戴竹趴在案几上盯着本郡的地图,这些年来郡里哪里有矿哪里是良田已经有了初步的探查。
“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做耕地,但是拖拉机竟然不够了。”戴竹拍着案几,一点点淑女的气质都没有。
“来人,催工部快点发拖拉机!”虽然今年已经快到秋收,拖拉机到了也不能提高产量,但是到处都在向工部要拖拉机,早点到手才安心。
……
洛阳。
六品秘书郎唐绚从马车中下来,像往常一样慢悠悠地进了宅子。
仆役端了茶水进来,唐绚浅浅地抿了一口,然后道:“取冰水来。”茶水香气沁人心脾,可是炎热的天气之下喝热茶有些受罪的感觉,还是冰水更加舒服。可惜冰茶一点点香气都没有,不然他就喝冰茶了。
唐夫人进了房间,手里拿着一碗冰镇绿豆汤,道:“老爷,吃饭尚早,且吃些绿豆汤。”
唐绚应着,见仆役散去,招手让唐夫人坐到了身边,唐夫人脸上一红,啐道:“干什么?老夫老妻了。”
唐绚肝疼极了:“有她的消息。”
唐夫人顾不得因为会错了意思而害羞,紧张地低声问道:“如何?”
唐绚低声道:“她快要当官了,我在吏部看到新晋官员的名单上有她的名字,九品令史。”
唐夫人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唐绚低声呵斥:“不能哭出来!被人看见了怎么办?”唐夫人反应极快,立刻一个耳光打在自己的脸上,然后顺势哭了出来,想到宝贝女儿明明可以因为与胡问静的亲戚关系飞黄腾达,偏偏屡屡与胡问静作对,只能隐姓埋名在豫州吃苦,她越哭越是凄凉。
唐绚叹气,道:“好了,都过去了,以后就有好日子了。虽然是九品官,但官员就是官员,她这么聪明机灵,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有仆役闻声探头张望,见唐夫人脸上的红印,而唐绚板着脸,眼神复杂,立刻懂了,急忙通知其余仆役:“老爷打了夫人一个耳光,大家小心点。”一群仆役用力点头,老爷夫人吵架,府内的气压一定低得吓人,万万不可在这个时候做错了事情。
唐宅的大堂附近再无一个仆役敢靠近。
唐绚取出手绢递给夫人,唐夫人只是心疼女儿以及感慨女儿终于熬出了头,他可不会这么糊涂。
老天无眼,唐薇竹在与胡问静有关的每一件事情上都做了错误的选择。在关中的时候逼迫胡问静自尽,在贾府命令胡问静给萧明涵官职,在荆州配合宜都王司马冏发动门阀与胡问静作对……
唐绚长长地叹气,唐薇竹几乎是为了反对胡问静而生。考虑到胡问静把胡家家族杀得杀,挖矿的挖矿,唐绚丝毫不觉得胡问静会放过唐薇竹,以唐薇竹对胡问静做的事情,指望胡问静让唐薇竹终生挖矿都是奢望,最好的结果只怕是干净利落地砍头了。
所幸唐薇竹还算机灵,在荆州办砸了宜都王司马冏的事情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显然是潜藏起来了。
唐绚又是高兴,又是伤心,以后只怕一辈子见不到女儿了。他没敢离开洛阳,唐家往死里得罪了胡问静,胡问静权势熏天,定然是要报复唐薇竹的,他留在洛阳由得胡问静千刀万剐,胡问静的气说不定就消了,以后就不会找唐薇竹的麻烦了。
然后,胡问静就杀光了司马家的王侯,再然后胡问静就是皇帝了……
唐绚默默地等着胡问静下令将他全家千刀万剐。可等来等去都没有动静,胡问静仿佛将他忘记了,他每日老老实实的去衙署办公,老老实实地干活,老老实实地绝不参与任何风风雨雨,绝不站队,几年下来反倒从七品议郎晋升到了六品秘书郎。
虽然这个官职依然是个小官,在无数晋升的官员当中毫不起眼,甚至晋升得有些慢了,但唐绚却战战兢兢。这是胡问静故意钓鱼吗?若是唐薇竹以为他晋升了就表示胡问静放过了她,悠悠回到了京城,会不会眨眼间就全家被千刀万剐?
唐绚只盼女儿没有能力盯着洛阳,或者女儿能够聪明一些,千万不要被假象迷惑。胡问静可不是大肚量的人,这辈子不露面才是最佳选择。
直到几年前的某一天,直到大楚四年的某一天,一封信悄悄地出现在唐绚在衙署的案几上。信中只有几段话。
“唐薇竹改名萧竹,在豫州某某县集体农庄教书。”
唐绚是一脚高一脚低回到家的,这是谁送的信?是真的还是假的?唐绚想不清楚。能够将信件放在他案几上的定然是能够进出衙署的官吏,是唐薇竹托的人,还是胡问静的钓鱼?
唐绚咬牙苦忍,甚至不敢告诉夫人。但这个消息一直折磨着他,他必须搞清楚真假。直到大楚五年的时候他才找到了机会,借着公务去了一趟信中的地点,远远地看了一眼集体农庄中的学堂。
唐绚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唐薇竹!他不敢与女儿相认,不敢暴露自己的惊喜与惊恐,努力不动声色地回到了洛阳,这才与夫人秘密说了前因后果。只是两夫妻都不是机灵的人,想不透传递消息的人会是友人还是敌人,唯有继续保持现状。
唐绚夫妻二人想得通透,只要女儿活着就好,就当女儿远嫁了,怎么都比生死不知要好一万倍。
唐宅的大堂中,唐夫人嘶声裂肺地哭着,女儿是几品官她根本不在意,她只知道女儿终于有好日子了,不用在集体农庄中干活,不用每天只能吃野菜了,不用嫁给一个大字不识的庄稼汉了。
唐绚想要解释,女儿哪怕在集体农庄也是清贵的教书先生,用不着下地干活,集体农庄的吃食更不差,大字不识的庄稼汉只要人品好,老实,嫁给庄稼汉又有什么不好?但他终于什么都没有说,何必在此刻与发泄心酸的妻子争执呢,以后有的是机会解释。
……
皇宫中,胡问静合上了奏本。她笑了笑,唐薇竹熬出头了。唐薇竹只是一个向往自由恋爱,以为爱情无比重要的女孩子,她没有必要赶尽杀绝唐薇竹的。这几年的集体农庄生活与唐薇竹以前的生活相比,不论是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是一种折磨。
胡问静笑道:“由得她继续隐瞒身份好了,胡某没有找她麻烦是因为胡某气量大,但是要胡某明确告诉她可以回家了,胡某还不至于一点不记仇,这就是胡某的报复,唉,我真是太善良了。”
小问竹趴在案几上很不满:“为什么要放过敌人?姐姐,你不能心软!在集体农庄当夫子算什么折磨?必须让她种地!”她气呼呼地看着胡问静,虽然她不记得唐薇竹了,但是既然唐薇竹是得罪过姐姐的人就必须往死里报复,心慈手软的姐姐一点都不像姐姐。
胡问静板着脸:“谁说我没报复的?她像老鼠一样每日提心吊胆地躲着难道不是报复?心理层面的压力比身体上的报复凶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