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不平则鸣(211)

唐玉藻所写的这账本,用的都是徐三所教的阿拉伯数字和拼音,至于这表格的形式,也是徐三教的。若是外人来看,只怕如看鬼画符一般,全然看不明白。

徐三对于唐玉藻放心的很,至于这账本,她也只是随意翻翻。哪知她看着看着,忽地感觉有人握住自己的脚腕,紧接着,两只脚便被放入了热水之中。

眼下正是寒冬,一回到院子里,便能有热水泡脚,实在是一件舒服的事。

徐三的神色不由柔和了几分。她掩上账本,低头凝视着唐玉藻的眉眼,只觉得他去了几分娇柔之气,远不似从前那般造作了,到底是自己做买卖的人,也算是炼出了几分气质。

徐挽澜一笑,缓声说道:“你如今已是唐掌柜、唐管家了,似这般活计,可不能再亲手做了。我夜里回来的太晚,你白日忙一整天,夜里还要等着伺候我,满打满算,也就能睡三两个时辰,这又是何苦?倒不如在府中挑几个人,接替你这活计。”

唐玉藻的眉眼却是忽地耷拉了下来。

他低着头,轻轻给她打着荑皂,口中则缓缓笑道:“娘子可是嫌奴做的不好?唐掌柜也好,唐管家也罢,都是娘子给奴的名头。若是不将娘子伺候好了,倒还真对不住娘子对奴的施恩。”

第152章 我欲攀龙见明主(四)

我欲攀龙见明主(四)

唐玉藻在这件事上,倒是坚持的很。徐三拗他不过, 只得由着他不辞辛苦, 继续在身边伺候, 哪怕每日因此只能睡两三个时辰, 也要保持每日都能见她一面。

疏忽之间,白驹过隙, 年关已至。这日里正是除夕, 徐三早上起来, 收拾一番,先和府衙官役聚了一番,半下午时, 又跟未曾回家的秦娇娥一起,再叫上梅岭和常缨,凑在一块儿去瓦肆里吃了些酒。

当日出门之时, 唐小郎非要将她拦住, 说是他已有许久不曾给娘子梳妆过,而恰好驿馆里有住店的妇人, 送了他名贵的胭脂水粉当做年礼, 总不好搁着落灰, 便半嗔半娇, 求了徐三在菱花镜前坐好, 由着他给描眉画眼。

徐挽澜原本不大情愿,但瞧着唐小郎那央求的模样,心里头也不由有些发软。她想着新年新气象, 也确实该好好拾掇一番,便只得从了唐小郎。

唐玉藻上妆的手艺,倒是未曾生疏。徐三在外头转了一整日,和几个小娘子吃过了酒,那妆面仍是牢牢实实,一分也不曾花掉。

她坐在热闹瓦肆之间,因酒意上头,有些直不起身子,赶忙支着腮,合了会儿眼皮子,缓一缓神。

哪知当她好一会儿后,再睁开眼时,其余几个小娘子都已不见了身影,只见灯火融融之中,一个身着雀金裘的男子,正斜倚在椅上,手里头把玩着一个白瓷小盏,见她醒来,神色一顿,咳了一声,赶忙坐正身形。

男人眉眼俊美,举止间带着傲气,正是许久未见的韩元琨。徐三抬起眼来,上下一扫,见他穿的如此显贵,宝蓝深翠,金光点点,真好似一只大孔雀一般,惹得瓦肆闲人,时不时便往此处偷瞄。

徐挽澜带着醉意,忍不住玩笑道:“小犬哥哥这是去哪儿发财了?这衣裳金光闪闪,简直要闪瞎徐某人的眼。”

先前韩元琨瞒着周文棠,偷偷潜入徐三后宅,甚至还给魏三娘搭桥拉线,自然是惹恼了那位中贵人。连月以来,韩元琨都被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派到了开封府外办事,临近年关,他不情不愿地给周文棠送了几回信,总算是被放了回来。

回来之后,他又趁着夜色,偷偷潜进了开封府衙几回,每一回都能听见徐三和唐玉藻言来语往,笑声连连,实在让韩元琨气得不轻。

她当官发财,群美环伺,倒是快活!只怕连韩小犬是谁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韩元琨薄唇紧抿,原本还因此事生气,可一听徐三玩笑似地管他叫做“小犬哥哥”,反倒让他脸上发烫,怒意也缓和了不少。

他掸了掸自己那甚是名贵的雀金裘,故作随意,挑眉说道:“这是早些年的旧衣,家中遭难之后,我为了换些银钱,就将这衣裳给典当了。如今手头宽绰了些,想着这衣裳穿得舒服,自然是要赎回来的。”

韩元琨与山大王因是亲戚,容貌有些相似,但是韩小犬的眉眼,却要比宋祁精致得多。他早些年的时候,最爱这一身雀金裘,乃是因为他容色艳绝,穿上华服更显俊美,若是穿朴素衣衫,反倒衬不出他的气质来。

今日他特地找了由头,费了好一番心思,支开梅岭等人,就是为了好好见她一回。他将这衣裳赎出,也是为了让她眼中的自己,显得再俊俏些。

韩小犬目光闪烁,悄悄瞥了两眼徐三,只见那小娘子因醉酒之故,面色酡红,少了几分肃正,多了几分娇憨,蓦然间令他想起一句诗来——

烛边醉脸拟融酥。

韩元琨心思微漾,伸出扯住她胳膊,对她沉声说道:“你醉成这样,哪里还走得稳?走,我扶你出去。”

徐挽澜的劲儿却是不小。她挣开了韩元琨,带着醉意,对他一笑,唤来小二结了帐,这便朝着门外大步走了过去。

韩元琨心上不悦,浓眉微蹙,跟了上去。待到二人上了车后,徐三倚着车壁,半眯着眼儿,含笑对他问道:“今日找我,所为何事?该不是又来找我讨随年钱罢?”

所谓随年钱,就是过年的红包。去年此时,韩元琨就来了她院子里,与她胡扯一番,最后从徐三那儿讨走了红包。

韩元琨一听她这样说,心中更是不高兴了。他这人傲气得很,不愿似其他郎君那般,对着女人低声下气,撒娇卖痴,纵是有时候想要好好跟心上人说话,也会故意犟着脾气,不肯说那等好听话,实在有些矫枉过正。

他紧抿着唇,自怀中掏出一份随年钱来,一把扯住徐三手腕,将那荷囊强塞到了徐三手中。

徐挽澜倒是不推拒,甚至还用食指勾着那沉甸甸的小荷囊,将它轻轻晃来晃去,随即笑道:“看来是真发财了,出手这般阔绰。”

韩元琨目光灼灼,紧盯着她,眼前帘外光影,于她面上流连而过,心中却是一黯,也不知下次再与她这般独处,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他再也忍不住了,低下头来,清了清嗓子,喉结微动,随即沉沉说道:“我只对你出手这般阔绰。”

按着韩元琨的性子,他能说出这般话来,已然与表白无异。徐三何等的灵心慧性,一听这话,已然悟过来了,亦有几分讶异。

她借着酒劲儿,装作没将这话往心里去,低头把玩着那荷囊,倚着车壁一角,颈边系着白绒绒的狐皮围脖,更衬得她那俏丽眉眼多了几分灵气。

韩元琨见她不语,却是心上一横,今日非要问个究竟不可。他向上抬眼,目光沉沉,咬牙说道:“小骗子,你装甚么装?我想要句明白话儿。我想要你,你要不要我?”

徐挽澜本来还想装睡,可今夜韩小犬却是壮了胆,铁了心,容不得她敷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