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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则鸣(323)

他但以为,自己身出高门,才貌双全,几乎无可挑剔,徐三定也会对此十分满意,可这徐三娘,却是从始至终,对自己毫不动心。

少年言罢,起身欲去,可徐三却只坐在原处,既不唤他,也不相拦。狸奴心上难受,几如刀剜一般,缓缓转过身来,紧紧抿唇,低低说道:“三姐心上,可是有人了?”

徐三一怔,顿了一顿,方才缓缓说道:“或许有人了。”

狸奴泣道:“三姐想要娶他,所以才不肯娶我?”

徐三摇头道:“我怕是……娶不了他。”

狸奴垂下眸来,凝声道:“三姐说或许有人,那就是情意未定,沉吟未决。三姐说娶不了他,或是身份有别,或是有缘无分。既然如此,这心上之人,为何不能换作是我?”

徐三笑叹道:“薛小郎,这心上之人,岂能说换就换?你啊,尚还年稚,未知情之一字,便被这乱点的鸳鸯谱误了终身,依我之见,不过是为执念所困。”

她摇了摇头,低低说道:“薛小公子,你且去罢。官家跟前,有我撑着呢,你一走,我便递折子上去。”

狸奴咬唇看她,良久之后,转身而去。而徐三说到做到,虽知官家指婚,是想让薛氏一派麻痹大意,却仍是提笔挥墨,写了折子,请求官家收回成命,并为狸奴另指良缘,更说自己心中有愧,甘愿赔付嫁妆。

至于退婚的缘由,徐三便自贬一番,只说自己年老貌丑、伤病缠身,与狸奴这龙驹凤雏,实不般配,又说自己接连丧了亲弟、亲娘,凄凄楚楚,一恸欲绝,惟愿为母亲服孝三年,绝不婚娶、生养。

最后更是道德绑架,说官家向来以孝治天下,定能揆理度情,予以恩准。

徐三写罢之后,便将折子交给下属,让他送出。众人退下之后,她坐于案后,强忍着不去翻看画卷,只手执毫笔,垂眸想道:

再隔几日,便是除夕之夜,她真正的生母,废君宋裕,会来月灯禅院,与她相会。她听说那废君脾气古怪暴躁,也不知她见了自己,又会说些何事,心中对此也很是忐忑,只盼着除夕之夜,母女相认,莫要再出差池。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妖僧来了!

今天过的真是曲折,做饭明明没有起火,却因为烟雾报警器招来了火警,可能要被罚一千多刀,折合人民币六七千块钱哈哈哈……为我祈祷吧,希望我能因为初犯,免掉巨额罚款_(:з」∠)_

第229章 残山狠石双虎卧(一)

残山狠石双虎卧(一)

徐三虽递了折子上去,但这请求退婚的折子, 却好似石沉大海, 迟迟不见批复。接连几日, 徐三除了忙于佛道大典之事务外, 奇计迭出,使尽招术, 只想用激将法引蛇出洞, 可那妖僧, 却依旧隐匿身形,不见踪影。

徐三心知,这两件事, 都急不得。前者要看官家的心思,至于后者,她坚信是时机未到。

她心平气和, 藏器待时。

一年滴尽莲花漏, 碧井屠苏沉冻酒。转眼便是除夕当日,徐三忙完官务, 回了大相国寺, 已是黄昏月上时分。寺中已无香客, 唯余僧人尼姑, 徐三于寺中负手而行, 但见炊烟袅袅,饭香蒿香,扑鼻而来。

除夕之夜, 家家户户,骨肉团圆,徐三却是孑然一身,在这佛门清净之地,与诸位下属共进晚膳。只是今日的她,倒也并非完全孤独,先前周文棠与她说过,她的生身母亲,废君宋裕,将会在月灯禅院,与她一会。

晚膳用罢之后,徐三便手提红纱灯笼,踏月而上,朝着后山深处的月灯禅院走了过去。行了约有半柱香的功夫,她立于檐下,隔着纱窗一望,便见佛堂之中,有一妇人正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低喃佛号。

徐三心上忐忑,抓着灯笼的手,也不由紧了几分。

她缓步上前,便见烛火微弱,菩萨庄严,那妇人身着青衫,虽慈眉善目,但那眼角眉梢,仍有几分威势,乍一看来,与官家多有相似之处,和徐三倒是长得不像。

徐三薄唇紧抿,暗想道:难道这位妇人,便是自己的生母?

她掩上门扇,凝步而立,不敢贸然上前,良久之后,反倒是那妇人回过身来,叹了口气,道:“二十余年来,我苟延残喘,不过是为了今朝重逢。”

妇人言罢,自袖中掏出一柄断钗,徐三见状,连忙上前,稍稍犹豫之后,方将自己的断钗取出,两股一合,竟是分毫不差。

昔日分钗劈凤,今日断钗重合,那妇人眼眶泛红,拈起那合在一块的金钗,反反复复,细看几番,接着薄唇微颤,缓缓抬袖,将那金钗深深插入了徐三的发髻之中。

她轻抚着徐三,沉沉叹道:“吾儿受苦了。”

徐三也不知为何,竟不知该说些甚么。她到底不是原身,十几年来,更将徐阿母视若亲生,纵是与眼前这妇人有血缘关系,一时也难以和她亲近起来。更何况,宋裕乃是因暴戾而被废黜,徐三生怕自己失言,惹得妇人不快。

她只摇了摇头,轻声道:“吃穿不愁,也并非贱籍,算不得苦。”

宋裕见她如此,倒是一眼看出她的局促,只垂眸笑道:“来日方长,你不必急着与我亲近,我也是个冷心冷肺的,不知该如何与你相处。今夜你我初见,我便与你讲讲你的身世,你听过之后,再做决定,也是不迟。”

母女二人,灯下对坐,宋裕便将徐三的身世一一道来。

却原来近三十多年之前,宋裕已是皇储,无论是在军中、朝堂,还是民间,都甚有威望。只是此时的她,已经年过三十,仍是不曾生养儿女,也恰是因此,朝中便有小人进谏,奉劝官家换储。

宋裕的夫君因婚配以来,未能令妻子怀孕,便劝宋裕休夫,另择良人,可宋裕念及夫妻恩情,却是不肯。哪知没过几日,宋裕的夫君便上吊而亡。夫君逝后,有宋裕心腹,献上一名少年。

这少年名唤柴绍,乃是罪臣之后,文武双全,尤擅剑舞。徐三便更像柴绍,不似宋裕。

宋裕召其近身侍候不久,便怀上了身孕,御医更说,怀的乃是女儿。而宋裕有孕,自是保全了储位,更绝了一众姐妹的妄念与后路。

宋裕擅鼓,柴绍则擅作剑舞,二人情投意合,也算是如意称心。只可惜彩云易散,没过多久,宋裕便得了底下人消息,说献上柴绍的那名心腹,早为肃王宋延之所收买,至于柴绍,肃王更是在封地豢养多年,哪有什么情投意合,不过是肃王的男宠和细作罢了。

这所谓肃王,即是当今官家,名讳乃是宋延之。

宋裕得此消息,又惊又怒,立时便将心腹处死,又将柴绍关押。她情志过极,气逆血升,忽觉腹内大痛,竟是有早产之兆。下人急急请来稳婆,宋裕痛不欲生,又是呼喊,又是捶打,神思恍惚,时昏时醒。

足足生了几个时辰,她这腹中之女,仍是迟迟不肯落地,便是落地,也因着早产,生死未卜。昏昏沉沉之际,她忽见柴绍竟闯入房中,跪在她榻前,紧握着她的手,连声唤她裕儿,说自己对她乃是真心,纵是身不由己,奉命而来,也是日久生情,不负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