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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则鸣(58)

那晁阿母听了她这一番话儿,细细一想,倒觉得无论怎么算,自己都是不亏。若是似荷莲开了花儿,她便能得着一百金,而这晁四郎得了官家的赏,约莫还能再沾得不少光,若是没开花儿,那便是十二金,即是一百二十两银子——要知道那唐小郎,如此品貌,如此手艺,才能卖得五十两银子,这一百二十两,买得一个贱籍郎君,已然是出手十分大方了!

这婆娘不由得喜笑颜开,这便转身回屋,捧了纸笔出来,当场就要和这徐三娘定下字据。唐小郎心里头虽还憋着股气儿,可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在旁掌着灯,眼睁睁地看着这徐挽澜挥毫落纸,一挥而就,不消片刻,便将那契书写了出来。

如此一来,隔年春末,无论那似荷莲能不能开成花儿,这晁四郎,都是板上砸钉,理所必然,铁定要入这徐家的门了。从此以后,这徐家便又多了个仆侍,那人样样都比他不如,却能哄得娘子如此上心,着实叫这唐玉藻又是忌惮,又是嫉妒,心里头不由得拈酸泼醋,委屈起来。

而这契书写罢之后,徐三娘细细看了两遍,又给那晁阿母,一字一句,念了一通。只是依照宋朝律法,这民间立契,必须得经由官府印押,不然便是所谓“白契”,没有半点儿法律效用,因此这徐三娘又将契书收入怀中,并交待了那晁阿母,要将契书拿到官府,印押罢了,再一式两份,双方各执一张,好生保管起来。

那晁阿母了却了一桩愁事,占了好大一回便宜,自是眉开眼笑,连声称好。待到那徐三娘出门之时,她更是立在门口,殷殷目送,那徐三走出老远之后,再回头一看,还能看见这晁阿母持着帕子,立在门前,于蒙蒙夜色之间,谄笑着朝自己招着手儿。

徐三娘见得此景,嗤笑一声,回过头来,接着便噤然不语,负手而行,只微微垂眸,也不知在寻思些甚么。唐小郎在旁看着,心绪难平,憋了半晌,才打算张口起个话头儿,却听得那徐挽澜皱眉冷声道:

“方才那妇人在外偷听,你倒好,非但不拦着,还跟她一块儿听起了墙角。我知你不是歹人,虽有些小性子,可也不是那拎不清的。只是你今日所为,实在教我大失所望,再不能放心,还让我好生琢磨了一会儿,你到底是这晁阿母的仆,还是我徐三娘的仆?”

徐三娘先前和这唐小郎说话之时,多半都是眉眼带笑,好声好气,倒还不曾摆过如此态度。现下听得这冷言冷语,又见她正颜厉色,凛如冰霜,唐玉藻立时慌了神儿,但睁大了眼儿,两泪汪汪,似抛珠滚玉,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于地上,双手死命扯住那徐三娘的袖子,口中泣道:

“娘子饶奴一回,千万莫要将奴发卖。今夜之事,都怪奴昏头搭脑,忘了本分,一时糊涂,给娘子惹了麻烦。娘子……娘子,奴唐氏玉藻,对着天地起誓,打从今时今日起,必不会再犯这般差池,再……再不存半点儿私心妄念,事事以娘子为先,娘子叫奴往东,奴便绝不往西!如有违悖,就叫奴七窍流血,不得好死!”

徐挽澜被他死死扯住袖子,便只得停下步子,负手而立,缓缓垂眸,俯视着跪地起誓的唐小郎。那小郎君抬着脸儿,满面泪痕,一双眸子水雾濛濛,眼底尽是乞怜之意,徐三娘看在眼中,不由得心上一叹,这便手上用力,将他拉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考了一天试(不是高考哈哈哈),所以更新晚啦,回复留言也不及时,还请见谅

接下来的一周……争取每天中午12点前更新!!!

第42章 只愁花月笑人痴(二)

只愁花月笑人痴(二)

这唐小郎,今夜里头, 因着那一点私心妄念, 而不曾拦下那偷听墙角的晁阿母, 这自然是叫花子上盐场——讨了那徐三娘的嫌。这小郎君, 忘了为仆的本分,便非得敲打敲打不可, 不然日后那徐三娘, 如何能放心带他出来, 让他近身?

只是眼下看着这唐小郎泣涕涟涟,慌作一团,拿性命做赌, 对天起誓,这徐挽澜,到底是动了恻怛之心, 伸手还是将他拉拽了起来。

徐三娘稍稍侧眸, 眼瞧着他那小哭脸儿,不由得叹口气, 随即缓缓抬手, 递了绢儿过去。她眉头微蹙, 负手而立, 虽心有不忍, 却仍是沉声说道: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一会儿咱两个串好口风,待到归家之后, 甭管阿母问你甚么,你只管按我教你的说便是。这晁四郎之事,你决不可走漏风声,定要似那燕子衔泥,嘴里头又牢又稳。”

唐小郎接了帕子,瘪着小嘴儿,边轻轻抹泪,边点头细声道:“娘子放心。娘子说的话儿,奴哪里敢忘?甭管娘子有甚么吩咐,是教奴逞凶行恶,抑或是杀人放火,奴豁了性命,也只管照着去做!”

徐挽澜闻言,不由笑叹道:“瞧你这话儿说的,分明是又埋汰我呢。我既不是恶棍土豪,亦不是那强梁大盗,你便是有那等杀人放火的真本事,我也是用你不上。”

她眼瞧着唐小郎那副可怜模样,又叹了口气,放轻声音,温声劝道:“你莫要哭了,人道是忧悲伤肺,惊恐伤肾,久哭必会伤身。还有,日后也不必跪我,一来,我这人,长了颗石头心,若你真的是罪不可恕,那跪也跪不动我,二来,你这扑通一声,跪倒下来,膝盖哪里受得住?跪个三番五次的,便会骨疼内枯,腠理不固,待你老了,可就有罪受了。”

唐小郎见她又好言好语,劝慰自己,心上自然宽慰许多,连忙破涕为笑,细声道:“都听娘子的,奴以后不哭了,也不跪了,只盼着再多活个百八十年,也好侍候娘子一辈子。”

眼见得唐小郎认了错,徐挽澜笑着摇了摇头,这便将此事翻了篇儿,转而交待起这唐小郎,教他归了家后,该要如何应对那徐家阿母的百般盘问。唐小郎不敢怠慢,提耳细听,一一记下,待到回了那徐家院落之后,更是有色有声,活龙活现,将那假话儿叙得跟真的一般,且将那徐荣桂哄骗了过去。

隔日里小雨纤纤,细洒如酥,那徐三娘惦记着这契书之事,一大早便擎伞出门,赴往县衙后门。她来得倒也巧,今日这知县娘子,也是起了个大早,见着她来,不由笑道:

“俗话说的好,无利不起早。我这几日,起早挂晚,东奔西走,为的全是那观莲会的事儿。却不知咱们徐巧嘴儿,今日登门,又是遇着甚么好事了?难不成又要有两百金入账?”

徐挽澜无奈而笑,缓步上前,先将那契书呈上,又将这事情原委细细道来,只说自己看上了那小郎君,偏又被那妇人要价为难,别无他法,只能想了这折中的主意。那崔钿听罢,却是抚掌大笑,幸灾乐祸起来,道:

“这可真是,强中更遇强中手,恶人须服恶人磨。任你徐老三,是翅如钢剑嘴如刀,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在这阴沟里头翻了船。我倒想看看,那晁家郎君是何等模样,竟能将你降伏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