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掠过脖颈、锁骨,寂静无声停落于我左胸口、停落于火焰胎痕时,他笃定镇定的情绪一扫而空,徒留诧异,“你……”
话语窒歇。
不必对方告知,我自己都能感觉——
湿热黏稠的液体,正源源不断从后脑涌出,不期而至的血腥气息,混沌模糊了我渐渐迷离的神智。
“通通给本王住手!”
阴鸷话语,令人不寒而栗。
审视眸光,极其迅速从我身上撤离。拓跋平原黑沉了脸色,怒发冲冠。
瞥望互殴互斗、未觉察险情的两兄弟,他咬牙道,“而今时间迫切,郡主血案毫无头绪,你们不但不协助贺兰芮之查案,反而为区区女色大打出手、兄弟相争?”
叱责,即是懑恼,也为愤慨,“廷尉监,把这名擅闯而入的女子押送怀王府。本王要提前审问,她的到来,究竟是何居心?”
心底,泛起苦笑。
静静阖眼,我适时地,失去最后一丝清醒意识。
四十四章 女人如肋,似有若无
清醒之际,一抹黯淡的月光正紧紧贴在轿壁。幽幽惨白,唤回混沌思绪的同时,亦让我觉得头疼难忍。
“醒了?” 耳畔,是沙哑低诉,有似曾相识的熟悉,“事出突然,我在你伤口处简单敷了些止血药膏。你或许会觉得疼…… 先忍忍,到了怀王府,再传唤医官。”
缓慢移动视线,我对上了一双黑墨深沉的眸子。清澈若底,流露而出的淡淡关怀让我稍感诧愕之余,亦倍觉心安。
潜意识瞧瞧自己,发觉全身被宽大披风裹得严严实实。 此时此刻,静静倚躺在贺兰芮之怀里,我长舒了一口气,任由心跳放缓、再放缓。
犹然记得,每逢月初,当颜老爹把工资全部上缴给颜妈、裤兜仅余30元早饭钱时,憋屈如他,嘴里叼根烟,强作宽慰,“老子不是妻管严。上帝用男人身上一根肋骨创造出女人—— 钱交老婆,等于交自己。”
原来,回归男人胸怀的感受,竟如此平和。
……
“招娣……”哑哑的嗓音。贺兰芮之小心翼翼托起我肩膀,“你不是说身体不适、先行回房歇息么?为何……”
薄毅唇线微抿,尴尬神采在他眉宇间舒展开来,似疑虑,似思忖。
凝视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我皱皱眉头,想要张嘴答话,却惊觉气流涌动在喉,说不出半个字—— 身体,依然沉重如铅。
穴道还未解开么?
尝试挪移手指,却徒然无功。
贺兰芮之的询问,欲言又止。而复杂眸光,蕴藏了若有若无的释然,“当然…… 你若不想解释……”
不不,我愿意解释。
眨眼示意他—— 大人,麻烦帮我解穴,我才能回话。
“招娣…… 既然你不愿意开口,暂且听我一劝。” 并未留意我的暗示,贺兰芮之轻叹,“有些话,在你听来,或许会觉得突兀,但我不得不好意提醒……”
嗯?
“二少与三少,我不知道你倾心爱慕的是哪一位。”毫无情感起伏的倾诉,娓娓道来,“然则兄弟阋墙、手足相争…… 此事,断不该由你而起。”
“自古有训,一女不事二夫。好人家的女儿,应该从一而终,而非朝秦暮楚…… 你若喜欢光少,便应真心相待;若仰慕风少,也该全心全意,不可左右摇摆、见异思迁。”
目瞪口呆,我愣视贺兰芮之眸底的暗流,第一次有了澎湃翻涌,不再沈静。
“当然,我并非指责你。”掩藏于言辞里的关怀,已荡然无存,仅余急切,“在芮之记忆中,招娣是位坦诚率真、秉性纯良的好姑娘,而非…… ”
而非什么?
大人,您的潜台词是—— 我水性杨花?
轻轻眨眼,绝不允许眼眶湿润。
“我欣赏你的果敢绝然、欣赏你的急中生智。”话题转移,他淡淡道出口,“所以,芮之希望你放下摇摆、放下犹豫,及早确定爱慕之人…… 不论你喜欢谁、最终和谁在一起,我都会诚心祝福。”
祝福?
悄然挪移视线,绝不允许他洞悉我此刻的落寞。
“招娣,你怎么不说话?”环在我腰际的臂膀,稍稍收紧,“我虽为文官,也常常词不达意、说错话…… 若有得罪,请勿介意。”
没有,你表达的意思很清楚—— 我,从未入你法眼。
“大人,怀王府到了。”
轿夫通传声,适时岔入,驱逐了我无言以对的尴尬。
“别担心……”轻言安抚,他的唇角浮露出一抹劝慰笑靥,“待会殿下询问什么,你据实回答即可。我会帮你圆话,不让你蒙受任何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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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讳、年岁、出生地,祖上父辈,以及去过哪、做过何事,一五一十通通招来。” 贺兰芮之刚刚把我抱进王府议事厅,正襟危坐于高椅的拓跋平原,眸瞳里蕴含勃然怒气,沉声警告我,“不准有半字妄言!”
被披风裹得堪比包心贡丸,头疼难忍的我,与拓跋平原大眼瞪小眼,恍然失神——
本人自知无祸国殃民之美貌、更无诛仙弑神之恶相,难道你以为,我是奸人派来的‘妲己’、‘钟馗’?
皱眉。
“殿下,微臣曾问过光少,她确属杨府失散多年的远亲。”把我放入椅,贺兰芮之回复,“出生于本朝宣和十三年,天山北道、关溪镇。父亲公孙敬,母亲司徒奉霜。”
嗯?
贺兰居然探听过‘我’的身份背景?
“本王没问你,你无须多言。”充耳不闻贺兰芮之的禀奏,平原君正阴沉脸色,言简意赅命令我,“快回答。”
眨眼提醒——
怀王,能不能先解开穴道?
“不敢回答?抑或是无言以对?”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平原君,突然站起身,眉宇隐藏的愤怒愈发深刻,“你分明是擅闯深宫禁苑、藐视皇族贵戚的匪贼!”
匪贼就匪贼,你干嘛用吼的? 我诧愕。
“本王记得清清楚楚,宣和二十一年正月,你与窃贼同伴私潜永和宫,盗走本王母妃—— 容成贵妃最珍贵的钗环。” 羞恼斥责,劈头盖脸而来,“钗环遗失之事,导致后宫蜚言四起,直指本王并非圣上所出、乃容成贵妃与宫外男子珠胎暗结…… ”
“同年四月,你与窃贼同伴闯入景阳宫,盗走韶王母妃—— 温慧妃贴身肚兜一件! 本王与韶王,原本兄弟情谊颇深,却因为此次丑闻结下宿怨。”
啊,还有这档子陈年旧事?
就在我瞠目结舌之际,贺兰芮之依然镇静,“殿下…… 宣和二十一年,您才十三岁。会不会看走眼、认错了人?”
“认错?!”剑眉倒竖,“宣和二十五年,她险些被承乾殿禁军扑杀…… 那时,她衣衫破损,露出左胸处火焰痕记,本王岂会认错?”
“承乾殿?” 贺兰芮之怔神。
被平原君吼得一愣一愣,我不禁庐山瀑布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