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多久?大概何时能回?”
落衣勾弯了嘴角,划出一段若有似无的嗤笑:“这就很难说了。 皇后娘娘若心情不好,怀真怕是一整宿都得伴驾诵经;皇后娘娘若心情不错,怀真也将是一整宿伴驾诵经。”
程仲颐被荒谬的答复哽了一下:“照、照你这么说,他今晚可能回不来了?”
“回来了,也得让他睡柴房。”落衣抿出一抹自嘲的笑,语气却又无可奈可,“他天天被诏入宫陪伴皇后娘娘,心里头究竟还有没有孩子?想当初聪儿刚生下来时,他天天陪着聪儿,寸步不离。”
那是因为聪儿从你肚子里出来时身子孱弱,怀真老弟唯恐养不活。
程仲颐把心底里的大实话憋了回去,无奈打断落衣:“好了好了别抱怨了,老子刚刚说上一句话,你们女人答非所问反倒能抱怨三句话—— 这样罢,等怀真老弟回来,你务必转告他,无论如何定要来悦来客栈天字二号房。”
“客栈?”落衣纳闷道,“好端端地去客栈做什么……”疑问,尚且停留在嘴里,落衣惊讶地看着程仲颐如火烧眉毛顾眼前般身影一闪,猝然晃出店铺。
她愣了愣,半晌,撇嘴极轻声嗫嚅。
“怪人。”
然而嘀咕声言犹在耳,风驰电掣一般的黑影突然又杀回店铺正堂,撞得落衣“哎哟”低呼踉跄一步往前摔去。正当落衣极为恼火回眸瞪视之,那高大的身影,竟很粗鲁也是很莽撞地搬起柜台处的文房四宝就往店铺门口闪。
“笔墨纸砚借老子用上一用!”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闷响——
心烦意乱手忙脚乱的某人,头颅,狠狠撞在了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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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咣当”一声焦躁踹门声。
“老太婆,孩子生出来没有?老子的女人安好与否?!”寒冷的凉风卷入,狂风骤雨般的紧张质问,让接生婆心头一颤,当即回头寻声瞥去。
明明才过了一盏茶功夫,浓眉大眼的男人居然受了伤,额头乌紫一片不说,狭长的伤口正不断往外渗着血珠儿。乍一看,颇令她这个年逾五旬的婆子也觉得心疼。
可再仔细瞧瞧,他不但没带回信誓旦旦说要找回的“人”,反而双手紧揽著一些与助产接生毫不相关的东西。
毛笔,湖墨,宣纸,端砚……… 以及,以及厚如砖头的佛经典籍,《观音菩萨送子经》。
接生婆睁大从未昏花的眼,笑也不是,骂也不是,啼笑皆非道:“大官人,尊夫人眼下是难产,又不是去佛寺上香,你带这些佛经回来作甚?”
极其罕见的,程仲颐表情蹙窘地张了张嘴,既没了心浮气躁的怒吼,也没了粗俗粗犷的咆哮,而是翕动了一下唇,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有着淡淡的不自在:“老、老子觉得吧,女人难产流太多血了…… 但如果以老子的血换她的血,她是不是能顺顺利利诞下胎儿,母子平安?”
闻所未闻的想法,让稳婆“啊”了一声,表情很是吃惊。
程仲颐没再多解释,而是揽着笔墨纸砚和佛经走向屋子里仅有的一张圆桌。
他铺开笔墨,摊开《观音菩萨送子经》,眉头也不皱地以齿噬破食指,将一滴继一滴汨汨涌落的鲜血滴入砚台,再沉沉吸了一口气,眯起深邃的眸,继而表情凝重地提笔,在洁白如雪的宣纸上一挥而就——
【善夫良妇,不求自得;贤男美女,不祷自生;一切所愿,任意满足】
洋洋洒洒的经文,字迹工整却不失大气,依稀透露出几分持重。
程仲颐一言不发地书写着,将全部的念力集中在不自觉微微轻颤的笔端,却不敢多理会屏风里头女人痛苦的抽息声,生怕一个不小心写出不够虔诚不够毕恭毕敬的经文,将他掩藏于心底的希望全部破灭。
或许,他不似怀真老弟拥有能打动神明的温暖声线,也读书不多,不能完全准确地念出佛经书籍里那些生僻怪异的字,但他愿意以血偿血,为待产的她积攒阴德,消除孽债。
怀真老弟曾说:大因缘者,百千劫中,道不明,说不尽。
他自知理亏。
所以这一回,他心诚则灵,只愿她诞子顺利。
……
血液,悄无声息淌入砚台;血墨,随笔倾出,从未凝干。
整整,一宿。
作者有话要说:楔子里,小尼姑下山时指着落日说:你我不妨从心所欲,皆大欢喜。小和尚答:欢喜轻佻,吾不喜。 除了欢喜二字很世俗气之外,也因为“欢喜”在佛经中代表了男女欢爱之说= =|||| 这也暗喻小和尚下山后,立马贞洁不保~~~ 咳咳~~ 尔今欢喜二字重现,你们懂的~~~ 咳~
破花我为了保证身体健康,所以从今往后如果小说超过10点半没更新,大家就不要等了,早睡早起第二天来看哈~~~ 我们要保证身体健康,有健康,就有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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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好几天收藏不涨了,原来是时间到了从分频自动榜单掉下去鸟╮(╯▽╰)╭ 可爱的虞姬们,用你们火热的留言温暖我吧=3=
皮埃斯:不知道为神马,我脑海里的咆哮哥,应该是粗鲁且善良的,(⊙v⊙)嗯,不知道大家有木有这种感觉呢?挠头~~
☆、女人心计
窗外,细雪飞扬。
窗内,文火缓缓的炉灶上,瓦罐里的姜片鸡子酒正散发出白雾水气以及香味。
程仲颐往手心里呵了一口凉气,再小心翼翼地将瓦罐端下来,用碗盛了满满一碗鸡子酒,才端着碗一路小步慢走万分谨慎地出了客栈的烧火厨房,迫不及待地迈上楼梯,往最右边上等客房而去。
刚刚迈进屋,程仲颐把极烫手的烫碗搁在桌,大声道:“欢喜,起来喝汤。”
没听见任何动静,估计这女人此刻又在昏昏沉睡。程仲颐快步迈入里屋,大喇喇地撩开床头纱帐:“醒醒,喝完汤再继续睡。”
不允拒绝地床榻之上闭眼入睡的女人抱起,程仲颐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让她靠着枕头倚在床头。
调整枕头让她坐得舒服些,程仲颐才端起汤碗,用勺舀了一匙汤,心细地吹了一口凉气,凑近她的唇:“来,张嘴。”
女人慢慢睁开眼,略略失神的目光停落在程仲颐举在半空中的汤勺。
程仲颐尴尬地咳嗽一声:“稳婆还有其他的接生生意要做,从今天开始,就由我…… 就由老子来照顾你。”
女人轻轻眨了眨眼睫,恢复平静的目光里多出一丝明悟。
也不管女人会不会拒绝,程仲颐小心翼翼将勺喂向她,微皱的剑眉不自觉舒展开,紧抿的唇角终于扬起一抹笑来:“欢喜你尝尝,老子亲自下厨,应该合你胃口罢?”
天性不喜欢姜,女人本能地往后缩了一下,奈何汤勺始终停离唇甚近,她只好张开嘴抿下一口。视线,却不经意落在程仲颐包扎了纱布的食指。
血渍?她困惑的拧眉。
味道不好??程仲颐愣了一下,兀的将汤碗端到自己唇边,大喇喇喝下一口,皱着眉吧唧一下嘴,若有所思却也是极不确定呢喃道:“好像…… 盐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