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仲颐慌忙端正坐姿。遵从欢喜走之前的千叮咛万嘱咐,他极心虚的比出一个字,弯唇露出一道猪八戒照镜子左右不是人的尴尬苦笑:“要不,再等五天?” 欢喜你个笨丫头,报仇雪恨之前居然忘了先搞定你的钱塘老乡。
怀真但默不言,以著极为凝重的神色盯视程仲颐:“五天?”
僵持对峙、沉寂如死水的屋子里,令人莫名压抑的阴郁感在蔓延,以至于坐得离怀真格外远的程仲颐都莫名尾椎骨一凉,“啊欠”一个大喷嚏,险些咬到舌——
“三、三天?”
“今天。”
平静的,冷静的,斩钉截铁的,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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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牢,顾名思义即上层蓄水、下层为囚牢的地方。
每当机关启动,冰冷刺骨的水如潮涌般倾泻而入,被铁链死死捆住的欢喜便会从脚底到头顶完完全全浸泡在水里,呼吸困难。
头晕脑胀即将窒息之际,冰冷的水骤然褪去,就在可以大口大口喘息的刹那,刺骨的凉水忽又从头到脚兜淋,水面骤然上升,完全没至头顶。
如斯,反复折磨,竭尽各种凌虐之所能。
欢喜知道,这是教训,是花倾城对于她“出言不逊”的教训。
可是,任何冷酷无情的教训,不都是因为教训者心存在乎?花倾城愈在乎他的名声、愈在乎别人对他的评断,她便愈要挑衅他敏感的自尊,愈要激起他的痛,他的恨。
因为,惟有对一个人全无感觉,才会不痛,亦不恨。
是,她恨,她无法不恨! 惟有让所憎恶的人痛她曾经所痛,恨她曾经所恨,这种复仇,才能称之为舒畅淋漓!
尽管拥有极为固执的信念,然而从身体浸在寒彻骨的水里的一刹那开始,欢喜便觉得憋闷在膻中的疼痛感不断加剧,以至于她情不自禁想起花倾城一贯的所作所为、以至于她的心底酝出一丝恨一丝悲,如蛆蚀骨如影随形的痛,竟发作得更明显。
前两宿,明知身体百骸里涌动的刺痛令人难以承受即将情绪崩溃,欢喜仍是咬紧牙关,靠著对花倾城的鄙夷仇恨勉强支撑至天明。
可是,到了第三晚,到了天将破晓之际……
遵从花倾城叮嘱前来探监的哨将这才发现,浸泡在水牢里的董澴兮,神智昏迷,唇色乌青,竟已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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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阁安置了几个温暖的火盆。
屋子里的空气被烘得暖暖的,不复之前的孤寂清冷。欢喜躺在干净软绵的被褥里,一动也不动,容颜惨白得骇人。
花倾城伫立在榻边,目光冷冷注视著为欢喜悬丝切脉的医者,亦是他动用近百名带刀侍卫才从青洋村“请出山”的神医,江尚。
屋子里,一片静谧。
好半晌,老神医才将手收回,摇头道出的嗤笑让花倾城黑哞里的情绪猝然从阴冷转变成了惊讶。 “这位姑娘大限将至,活不长了。”
话音刚落,江神医起身收拾药箱,拔脚便要退出。
“且慢。”花倾城以身拦阻江神医,微微眯起的凤目适时的将他面庞极细微变化隐藏好,“神医应当明白,以金蚕蛊克制六月血,她定无性命之虞。今日何来大限将至之说?”
江神医嗤叹,悠哉游哉地捋了捋胡须,慢慢道:“这位姑娘能活到今时今日,已算她命大。当日被你以内力强行种下金蝉蛊不说,其后又被钝物击中风府穴,再遇飞霜之毒,以致奇经八脉受损……”
花倾城神色一变,打断:“飞霜?”
“不错,正是能让人有口难言的飞霜剧毒,此毒无色又无味,你不是常盗来对付政敌?”江神医奇怪的斜睨一眼花倾城,继续往下道,“再者,这位姑娘被迫催生,早产怒挣,定必失血过多。尔今邪寒入体,以致金蝉失衡阴阳二脉紊乱。依老朽推断,即便大慈大悲观音菩萨想留她一命,阎王老爷亦是不肯。”
花倾城一言不发地聆听着江神医的嘲讽,表情阴霾得慎人。
知道鼎鼎有名的“花缺心”定是心情不悦,素来与他相交不善的江神医扬眉,火上浇油般嗤道:“看面相,这姑娘该是拥有大富大贵的命格,可惜遇见你……”
话,刚刚起头,突然煞了尾。
花倾城抬眼,语调阴冷却也僵硬:“怎么?”
江神医皱着白眉,掐指细算。
约莫好一会儿,江神医哈哈大笑出声,捋著胡须极为不恭回敬道:“可惜她偏偏遇见你,还被你关在水牢里呛了两夜三天,以致五脏皆虚,定必活不过一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目标是下一章更新5500,下下一章更新5500.。。。嗷嗷嗷嗷~~o(>_<)o ~~ 加油!
☆、牵挂(上)
欢喜缓缓睁开惺忪朦胧的眼时,发觉自己竟然回到一言阁,躺在松软干净的床榻。
扶著疼得仿佛要裂开的额,她想要撑坐起身子,奈何浑身上下疼痛酸软,居然使不出太多力气。
索性平躺在床,她睁着困惑的眼打量屋子,目光,从榻边陈设的、正烧烧著定惊安神熏香之香炉,慢慢流转至四周置放的火盆,再挪移至她身边…… 一个小小的、软软的东西。
居然是个白白嫩嫩的婴孩。
可是,这白白嫩嫩小小软软的婴孩,脖子里挂著分量特别沉重的黄金长命锁,手腕脚腕各有几根贵重奢华的手链、脚链。
这哪是保平安求富贵?分明是追魂夺命。欢喜板直了脸,起初酸软疼痛的身子不知哪来的力气,她二话不说将孩子抱入怀,将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通通卸下。
心满意足地舒一口气,欢喜仔仔细细打量一身明黄绸缎的小人儿。
与出生那日相比,她的孩子,她历经阵痛好不容易诞下的骨肉明显长长了许多,也长胖了一些。
本来还咧着嘴发出哼哼唧唧声音的孩子,去除累赘之后,居然止住了咿呀,圆溜溜的小眼睛对著欢喜,忽然挥舞俩个小小的拳头,一来一回的,宛如在划船。
划船?
刚刚恢复清醒,欢喜仍感到头疼欲裂,懵懵懂懂不知这动作意味著什么。正当她纳闷,小小的软软的指勾住欢喜的衣襟,揪住。
饿了?
欢喜仔仔细细想了一下,凭借母亲的本能勉强撑坐起酸痛异常的身子,将孩子抱入怀里。
果然,孩子被纳入温暖的怀里,他揪住衣襟不放的小手指也微微松开,而欢喜亦解开亵衣揭开最里面一件贴身的肚兜,将乳.头轻轻地慢慢地送向孩子的嘴。
难得安然静谧的屋子里,惟有孩儿大口大口吸吮母.乳的吞咽声,轻微的咕噜声,以及,非常细碎不可辩闻的…… 脚步声。
脚步声?
欢喜怔了一下,回眸,目光恰好落在半覆著胸.乳的鹅黄色肚兜。
鹅黄色……
天煞的!
能将她从水牢里放出、能给她从头到脚换过干净衣裳、能自由出入一言阁的人,除了该千刀万剐的花倾城,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