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始至终守在门外的总管则沉著张老脸,直至目睹花倾城的到来才缓和了绷的神色,咧出一丝报喜的笑,赶紧迎上前:“公子,董姑娘她……”
恭维倏地止住,只因莫名不可言喻的恼意在公子眸子里一闪而逝。
坏了。
莫不是又听错信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心里“咯噔”一下,总管瘪瘪嘴想为今日的午膳做出些解释,转念一想却又底气全无,只好弓弯了腰极其自觉地往旁边回避,为公子让开一条康庄大道。
喀啦!
虚掩的门扉,被公子推开。
咣当!
门扉,忽又被花倾城重重关上,但这响动太大,以至于在寒风中瑟瑟颤抖的枝,都悄悄然洒落了一地的落叶。
由始至终,默不吭声弓弯著背站在原地的总管,大气也不敢出。
很久很久之后——
总管颤巍巍地伸出满是枯老皱纹的手,小心翼翼地,拭去遍布额头的冷汗。
今夜,为侍书姑娘准备的外敷金疮药,要不要再多添一些分量?
.
被刻意打翻的菜肴米饭,被恣意推倒的木椅木著,被恶意砸成一地碎片的碗碟…… 花倾城拧起剑眉,打量满室的狼藉。
原以为,她接连数日的噤口不言定是懂得了“妥协”,岂料变本加厉,行为举止沦落成了泼妇?
花倾城抿直了薄毅的唇线,板起脸,道:“董澴兮,起身穿好你的鞋袜。”从踏进门开始,背对着他、蜷缩身子躲在棉被里哽咽低泣的女人,竟不曾回过头正眼瞧他一眼。
果然,如他预料的,董澴兮仍是在“装聋作哑”,只顾她自己的哭,悲悲戚戚止不住的小声啜泣。
想起也是爱哭爱折腾不肯吃下奶娘之乳.汁的婴儿,想起这婴儿不分日夜的啼哭让皇后乔楚楚已颇有微词,令一直在勉强压抑怒意的花倾城很不耐烦地踱近床榻,猝地掀开覆在女人身上的棉被。
“起来。”
欢喜却把脸埋在臂弯里,如砧板鱼肉,一动也不动。
“起来!” 冷冰冰的警告。
欢喜仍是置若罔闻,仿佛沉沉睡去般雷打不动。
花倾城终于没了耐心,大手一扬便打算去拎床上的睡卧佛:“董澴兮,同样的话别让我复述第三遍,否则……”
话音未落,欢喜竟突然睁开眼,紧攥着发簪手生生刺向花倾城。
花倾城吃了一惊,修长的指极为敏捷的一拈,泛着寒光的尖锐发簪便直直地从董澴兮手中脱落。可是,萎靡殷红的血珠,依然从他手背处浅显的划痕渗出几滴。
花倾城微微眯起细长凤目,令人恐惧的阴鸷杀意,开始在那双深沉的黑眸浮现:“董澴兮,你发什么疯?”
回应他的,却是疯狂不羁的大笑及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呸,你这个下.贱.种!除了威逼胁迫女人,你还有其他什么本事?! ”
为这番突如其来的谩骂皱眉,花倾城直起颀长的身,以他一贯居高临下咄咄逼人的语气警告道:“董澴兮,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用不着你提醒,但你又认为自己有多高贵?!”怒从心中起,欢喜不曾多想口不择言道,将积压在心底多时的忿恨一股脑儿倾泻出来“花倾城,你这一生,前半辈子逼胁胁迫亲妹妹林婉之,害得她家破人亡,自己却升高官居要职;后半辈子,你又要为你的帝王野心威逼胁迫我,害得我不成疯不成活。”
“我呸!天底下找不出比你更卑鄙无耻更下.贱的男人!笑话,天大的笑话,想当初一门忠烈的孟氏,居然头脑发热抱回一个由妓.女所生的野.种,简直是败坏纲常败坏门风!”
最后一句话冲口而出的瞬间,欢喜自己也有刹那的松怔。怎、怎么把当初从野史上瞧见的蜚语传言,也搬出来骂了?
眨眼,前一瞬还睡躺在床榻之上的欢喜,下一刻竟发觉视野里天地翻覆。
痛苦的闷哼,只因她狼狈地跌下床,背部抵上冰冷的地面,破碎的瓷片,却毫无预兆深深陷入肉里!
“徐晃!” 嘶哑低沉且毫无起伏温度的男声,直接丢给听见响动而慌忙跟入的老者,却能让人隐约听出痛入骨髓的恨,“把董澴兮关进水牢,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欢喜很难受地咽了咽干涩的喉,挣扎着仰起脸,不肯在鄙夷的目光注视下退缩。
“野.种?”花倾城哑着嗓音呢喃道。他冷冷笑了,弯起唇角散发出的是从未见过的狠绝残佞,“别忘了,你也刚刚诞下一个小野.种。”
欢喜愣住,继而仰高头,眼底无任何匪夷所思仅是一片薄凉的笑意。
“想杀,你就杀呗,或蒸或煮或卤,悉听尊便。”
作者有话要说:欢喜同学说:我这是苦肉计,扮猪吃老虎,哼!
.
本章补全~~ 擦汗,欢喜终于冒出了反攻的苗头了,不容易啊,嗷嗷嗷~~【皮埃斯:大家的留言我看见了,但晋江实在太抽,抽得我半天都回复不上,~~o(>_<)o ~~】
☆、阴差
悦来客栈。
“怀真老弟你就搬张椅子坐好罢。转来转去的,老子眼睛都被你转花了!”无法忍受沉默不言的怀真一直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怀抱聪儿的程仲颐有些不耐烦踢了踢脚边的矮凳,将它蹬向怀真。
“来来,坐。”
听到响动,踱至窗边的白色身影这才缓缓转动脸庞,目光投向这边,晦暗罕见的怒意却在清澈眼眸里闪过。
程仲颐倏地闭嘴。
哟嗬,这老弟不发火还好,一发火简直比欢喜更难伺候。
程仲颐识相的收回长腿。
过了好一会儿,他略带心虚的咳嗽几声,叹了叹气,表情格外无奈道:“老弟,你又不是不了解欢喜的脾性,劝她放下一切仇恨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简直是强人所难嘛。”
说实话,让他程仲颐放下一切仇恨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堪比对牛弹琴。所以欢喜稍稍那么一哄一劝,他便点头如捣蒜,瞬间一拍即合。
不诛花倾城,此仇难消!
只是,久伫在床边的怀真仍旧沉默著,并无回应。
“好罢,老子承认是一时耳根子软经不起欢喜的哭诉哀求,才答应与她…… ”程仲颐摸摸鼻端,很自觉地挪了挪椅子离怀真坐得愈发远。
如欢喜所预料的,她写给程少桑的家书必会被花倾城劫去。而花倾城生性多疑,必会掳她回府、酷刑相逼;而欢喜为欲盖弥彰掩人耳目,亦会绝不肯屈从花倾城的胁迫。
一番纠缠,这俩人至少也要斗上好几个来回,约莫五六天罢?
心里的一块大石难以落地,程仲颐忐忑地咽了咽喉,不自觉翘起腿,“怀真老弟,要不你再等些时日?如果欢喜依然音讯全无,老子立即亲自杀去监国府,救人!”
闻言,怀真缓慢地转过身,不多见的郁沉神色在看到程仲颐玩世不恭高高翘起的二郎腿的举动后,有增无减。
“再等些时日?”一字一字的,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