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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惹记(133)

最后,沈寒山告诉她,关于陈屹的恶行——

十九年前,草原胡族率领彪悍骑兵进犯前朝,攻入边关。为守山河子民,边陲县城应时被设为军机藩镇,用以抗.战。彼时的陈屹还不是新君,他不过是持印信率军迎敌的地方将领。

由于战事吃紧,顾不上民生,又时逢天灾大旱,地方郡县的黎民百姓失田家散,走投无路。

百姓们没了活头,只得应征藩镇的募兵,冲往战场,混一口饭吃。他们认陈屹为天,同他一起出生入死。

好在陈屹骁勇善战,又有国仓粮草补给与接连不断的援军支持,他顺利击退了胡族骑兵,保卫了国土。

一时之间,陈屹声名远播,威振天下。

藩镇子民们眼皮底子浅,瞧见陈将军在前保家卫国,守护地方百姓安危,对他极为推崇。他们凑作一团,私下里嘀咕君主庸碌,只晓得躲在山高水远的京城里声色犬马。殊不知他们无田可耕时,是天家派人送来军粮、民粮,供他们生息过活。而陈屹不过是领命当差,是君主手中傀儡。

陈屹被人捧久了,俨然是土皇帝的做派。而他此前招募来的“牙兵”在陈屹麾下做事,也只认他为将领,听他派遣。

陈屹享受过专权的好处,傀儡也想撕扯那一层线,顶替真主。他渐渐生起了异心,动了杀念。

待天家下诏,恭迎他回京受封赏时,陈屹故意谎报军情,拖延归家时间。他知道,君主哪里是顾念他的好处,这次回京宴贺,也不过是想“杯酒释兵权”,夺走他手上所有的权利。

陈屹大权在握,不甘心就这么受制于人。

这辈子的大业,唯有此刻最鼎盛峥嵘。

他心生一计,蓄意勾结地方官员勾结,私下调高田租与税赋,从中获利,捞得大笔招兵买马的钱财。明明是他的奸计,陈屹对道貌岸然,还要悲痛与边陲百姓解释:一切都是官家的旨意,他们是远离京城的子民,是被天家舍弃的子民,故而没人会管他们死活,只能认栽。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陈屹一面激起民愤,一面暗下私造军械,为“兵变”做准备。

没了口粮,饥民泛滥,遍地枯骨,民不聊生。

讨要赈灾粮的折子一道道呈上去,十万火急,人命关天!

沈寒山的父亲不忍地方百姓受苦受难,饿殍遍野。

于是,君主做了生平最慈悲、亦最愚蠢的决定——他大开国用军备粮仓,把这些储备粮源源不断送往灾镇。

此举为大忌!若皇城遭遇宫变突袭,禁军无粮草持久抗.战,恐有变天之险。

偏生君主心系百姓,不听谏官劝告,不忍舍弃苍生。

他执意照做,力求救下灾民性命。

沈寒山的父君以为自己在勉力救膝下子民,却不知,这些粮饷压根不是运往灾区,而是被陈屹截胡,养肥了他手上招揽来的成千上万的叛军!

不够!无论多少米粮都填不饱这饕餮大口!

百姓蒙在鼓里,没收到官粮,对朝廷更为怨声载道。

君王失了民心,社稷不稳,就此显露颓唐之势。

最后,陈屹领兵归京,表面上说是要“送还兵权”,实则是有意领兵造反!

归京途中,他为求保险,还用计策反了乾州节帅刘振麾下的一万精兵,加。强军势。

殿前司官吏早早听闻消息,他们野心勃勃,为日后做打算。他们暗通款曲,加入了陈屹那一方派系。

后来,宫门被叛变的宦官凿开,殿前司都点检为新主开国磨刃,一剑刺杀了君王。

就此,陈屹闯入宫中,黄袍加身,成了新君。他烧毁了所有前朝旧事,申家血脉,一个不留,尽数屠杀。

为了名正言顺坐稳帝位,他还设下皇城司官署,为己监听坊间民声,铲除异党。

陈屹明明是借殿前司禁军势力夺的国,却在登基后过河拆桥,偏宠于皇城司衙。

他擅制衡之术,存心用皇城司牵制私兵禁军三衙,□□军权。

旧主换新天,朝前官深谙通达世事。

陈屹明明是犯上作乱,却在这些朝臣口中成了众望所归。

陈屹欣赏他们的识时达务,又唾弃这些“论君尽可折腰”的老匹夫。

他不信朝前臣子,蓄意广招寒门子弟,培养天子门生,为自个儿重用。

就这般,陈家王朝莅临。

陈屹本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又谈何治国安邦。

他是乱臣贼子的出身,一心只想守住家财国土。

不过,成王败寇,他终是赢了。

沈寒山的父亲输就输在太仁慈,太体恤百姓。心软之人,总是自苦,成不了大事。

何其无辜,又何其冤枉!

而苏父,为了留下前朝血脉,复兴王朝,制造了这一场杀局。他希望苏芷能弃暗投明,辅佐沈寒山,成就一番霸业。

这是父辈的夙愿,苏芷自然应允。

只是……

苏芷漠然望向眼前这一个她曾倾心过的郎君。

她的唇瓣被咬出一线血丝,郑重其事,质问沈寒山:“于公,我会谨遵父辈教诲,匡扶前朝;于私……我想知道,你为何不一早告诉我此事,为何放任我认贼做主?你是在看我的笑话吗?这些年,我很可笑吧?”

她迎风,笑得凄苦,眼眶发红发烫。

止不住的难受与心酸,她没资格委屈,但偏偏就是委屈。

她最信赖的郎君,原来处心积虑骗了她这么多年!

沈寒山垂眸,不欲欺瞒苏芷:“若你入皇城司,攀得高位,来日不失为一个能帮我近天家身的好助力;倘若我一早就告知你,也怕你戏演得不够真切,会露出马脚。”

更要紧的是,他知她打小仰慕父亲,日夜习武也是想如父亲那样为国效力。朝着奢想迎难而上的苏芷太明媚耀眼,他不忍心……折损她的梦。

本想拖延一日,后来又一日。

几日后便是一月,数月后成了一年……

他看着她天真快乐的笑颜,甚至觉得这样国泰民安也无甚不好。

沈寒山对不起家人,他坠入深渊,愈发罪孽深重。

他企图撕开破口时,是看到了苏芷的仿徨与无措。

他最珍爱的姑娘,受天家打压与磋磨。

在位者,不配为君。

他蠢蠢欲动,这一回,沈寒山终于想将她收入囊中。

他出手了……

苏芷抿唇:“也就是说,你一直在骗我。”

“芷芷,对不起。”

“沈寒山。”她疏离地看着人,“我这一生识了太多大体,今日想耍一耍小性儿。”

她灿然一笑,如沐春风。

继而,苏芷上前,狠狠给了沈寒山一记耳光。

郎君皱眉领受,嘴角沁出一道殷红血痕。

苏芷红了眼,双手攥拳。她没有再揍他,而是转身离开。

苏芷鼻腔酸涩,心脏仿佛被一只手挤压,连气都不能顺畅呼出。

她好累好累,好疼好疼。

她啊,再不想见到沈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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