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有好多话想说,可所有言语都细碎,溢出齿后,便不能连贯。
他在“毁尸灭迹”么?这样蛮横,不像往常那个温柔的郎君。
苏芷后知后觉明白了,郎君入了罗帐,都会化身饿狼。
他扑食,衔着、叼着、原本是耳廓沟壑的一寸暗处,渐渐通往幽暗地,遇嶙峋山脊,便覆手剥离那一层层衣。
苏芷失去的身外之物越来越多,她分明可以躲。
但一个声音纵容她沉沦,纵容她下陷……左右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她和沈寒山,应该一样可怜吧。
她还有母亲,而沈寒山的家人都死在了他的眼前。
眼前吗?苏芷心生怜悯,疼惜苍生。
她是这样心肠柔软的小娘子,所以她要救济的苍生,也包括沈寒山。
于是,苏芷抬手,覆上沈寒山的眼。
她不想他看。
她想为他挡住那些烧进旧国的火光,抑或是挡住沉醉风情之中的自己。
苏芷想救他,附耳,她和沈寒山说:“不要看。”
沈寒山不语,只埋首于肩臂窝穴,他辗转利齿,动了情,浅啄苏芷。
苏芷忽然问他:“沈寒山,当年,你陷在那场火海里,是不是很害怕?”
沈寒山呼吸一窒,他沿着苏芷递来的掌心,以口,一寸寸游离。
他触了她,良久才答:“小时很怕,如今不怕了。”
“为什么?”
“那时,融于火中是一家团聚;如今遇上你,我有了旁的念想。”沈寒山轻笑,似在等她应允,“芷芷,我想同你,成一个家。”
她和沈寒山会成为一家人吗?
苏芷眼里催生出一层迷离雾气,她不知该不该应下。
苏芷打了个寒颤,沈寒山怕她冷,把她裹得更紧。
苏芷陷入无穷尽的温柔之中,一面懊恼自己没用,一面斥骂沈寒山卑鄙利用美色惑人。
她原本泥石封存的心,又裂开了一道缝隙。她总这样心软,又想容他入心。
“沈寒山,不要再骗我。”这是她给的台阶。
沈寒山乐得顺坡下驴,他勾唇,应她:“好。”
他不愿起身,他想离苏芷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苏芷处处身不由己,再回魂时,她被囚入温热的躯壳之中。
她离沈寒山的皮囊真近,头一回明白,何为色令智昏。
怎么半推半就成了这样?怎么翻来覆去,反倒被锁入怀中。
番号附近的肌理濡濡,水渍生烫,一丝一缕纠葛,洞入山峡。
沈寒山何时这样低过头,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家主吗?为何今日成了她的奴。
苏芷想躲开,却无法可施。
她莫名想到了从前和弟兄行路匆忙,湖边果腹。
他们下水捞了河蚌,凿开骨肉,嚼食贝类,瑶柱总亭亭玉立,沸腾汤水都熬煮不烂。只能一层层侵入,小心粉碎。
沈寒山定是吃河鲜的个中高手,明明从未见他偏好此膳,为何食技如此精湛。
饕客难道也有秘诀可习,能自学成才吗?
河味果真鲜嫩,足以令人流连忘返,爱不释手。
许是这套烹膳令人眼热,就连苏芷也焦灼起来。
她头一次这样急不可耐,你推我攘,你拉我扯,阻沈寒山入设宴府门。
奈何毒郎君口齿伶俐,她不是他对手,终让他得偿所愿。
……
苏芷不知何时在沈寒山怀中睡着了,再醒来时,她颊上飞红一片。
怎就让人成了事?是她欲擒故纵吗?还是欲拒还迎?
苏芷腿酸得紧,已然顾不上这许多。
她瞥了一眼臂上新伤,切齿:嘴上说心疼旧伤,行径上哪里肯饶人?她脊骨遍野斑驳红痕,还不是沈寒山新添上的伤吗?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十三章
支摘窗外透入烛光, 苏芷这才恍惚记起,她是迟暮时分来的沈府,如今睡了几个时辰, 也该夜半了,怪道廊庑底下都掌了灯。
苏芷想到风月时就懊恼, 她是吃错了药么?怎被沈寒山蛊惑, 半推半就成了事。
苏芷扶额,她在纠结如何出沈府,总不能一直窝在寝房之中。苏芷倒不怕仆佣贸贸然闯入,只是她和沈寒山共处一室这么久,傻子都猜出猫腻来,真真丢人现眼。
前一刻还剑拔弩张,后一刻便行烟花风月事。
唉,没脸见人, 得跑!
就着黑灯瞎火,苏芷小心摩挲凌乱的衣物, 好半天才拎出一件破损的亵衣,她猜是沈寒山此前孟浪, 故意扯坏的。
苏芷切齿,望着一侧仍在闭目熟睡的沈寒山, 恨不得摸刀捅了他。
只是, 在她对上沈寒山那眉清目秀的俊脸时, 苏芷又胆怯了。她莫名颊上生热,很尴尬、羞臊, 不敢多加逗留。
苏芷胡乱穿好皱巴巴的外衣, 怕不得体, 她还偷偷借走沈寒山的狐毛长褙子。
谁料, 她逃之夭夭的前夕,沈寒山自暗处睁开了凤眼。
他抬手,猛地扣住苏芷的腕骨,慵懒问:“芷芷上哪儿去?”
苏芷见这个冤家醒了,一时无言。
她含糊半晌,嘟囔:“自然是家去。”
“嗯?芷芷吃干抹净便不理人了吗?我可是初尝人事,心里慌得紧,芷芷不留下安抚我一番也就罢了,竟这样早弃我而去吗?”他语带幽怨,仿佛苏芷是纾解爽利后便无情提裤走人的负心汉。
支离破碎的记忆被唤醒,苏芷记起……明明他才是一面粘缠她、一面得趣儿律动的凶相恶狼吧?他哪来的脸说她呢?
想苏芷桀骜一世,竟也有被人欺压在身/下的时刻,真真颜面扫地,一世英名尽毁。
她脸上、颈上不住地烧,好半晌憋出一句:“怎么好似我占了你便宜?”
“难道不是吗?”月光洒在沈寒山面上,衬得他愈发狐媚魇道,“我这样冰清玉洁的身子给了芷芷,你却不肯负责,真伤人心。”
“……”苏芷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负责?还能怎么负责?
沈寒山不会是想同她成亲吧?使不得!
她虽同他成了事,但并没想过要他成她的家累呀!
苏芷本就没成婚的打算,对房事看得很开……情/事上潇洒一回无甚新鲜,若是成家就不妥当了。
她坐回榻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安慰沈寒山。
见小娘子打消了回府的打算,沈寒山还当她回心转意,心下偷笑。
奈何,没等他得意多久,便听见苏芷道出一句骇人听闻的话:“沈寒山,你就当是醉酒后发生的荒唐事,明儿便忘了吧。”
“……”
沈寒山缄默许久,心间反复咀嚼三遍,确认苏芷所说的话里话外没半点想同他“深入交往”的意思后,动了肝火。
半晌,他不咸不淡地呛声:“我倒不知,芷芷喝一盏茶也会醉?”
苏芷被他的话呛得咳嗽,头一次觉得睡过的郎君很棘手,且难打发。
她思忖半晌,道:“左右你也不亏呀!我是小娘子,于世情来说,我比较占理。”